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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夫当县官小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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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民国初年,位于伏牛山中的夕霞县境内常闹土匪。

省里先后派去三任县长,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割掉耳朵跑回了老家;一个被砍掉一个指头,龇牙咧嘴窜回了省城;剩下的一个刚刚走到半路上,听说他的两位前任落得那般结局,当时吓了个小腿肚子转筋,口吐白沫,抽搐不止,最后落了个半身不遂。为此,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叫苦连天,成群结队跑到省里告状。

省长朱大胖子再也派不出人来,急得抓耳挠腮,坐卧不安,心里一上火,犯了高血压。

朱省长家里有个烧茶的伙夫,名叫马胡涂,这天往客厅里送水,一见省长那个难受相,不由问道:“啥事把你愁成这个样子?”

朱省长正烦呢,摆了摆手说:“这个心你操不了。”

马胡涂嘻嘻一笑说:“孔夫子恁大学问,碰上耕田种地的事,还得问问庄稼汉呢。”

朱省长*气地说:“夕霞县缺个县长,你去不去?”

马胡涂又是一笑:“好歹在你身边十几年了,多多少少也学了几招儿,你要是敢叫我去,我就敢去。”

朱省长撇撇嘴说:“当县长可不是捣煤炉哇!”

马胡涂说:“那就跟这捣煤炉差不多。该捅就捅,该糊就糊。肚子里通红透亮,半点黑碴儿存不住。对待老百姓,就像这把开水壶,早晚心里热乎乎。大事小事弄清楚,咱决不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我这个县长能当成不能?”

朱省长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心里一乐,随手写了一张委任状交给了他,又说:“这可是你自己找的,将来少个耳朵掉个指头,我可不管。”

马胡涂说:“就是缺胳膊少腿也算我倒霉,干两年真要能捡条命回来,我还给你捣煤。”

马胡涂走马上了任,告状的便跑来了十几个。他往大堂下边看了看,多是衣帽整齐、肥头大耳的有钱人,不由心里犯开了嘀咕。这些人七嘴八舌,一行鼻涕两行泪,向他哭诉当地土匪如何厉害,怎样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扰乱乡里,对抗官府…

马胡涂手里捧着水烟袋,抠着脚趾,耷拉着眼皮儿一声不吭。

等他们说完了,这才打着哈欠丢下一句话:“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然后拍拍屁股转回后堂。

这群人盼星星,盼月亮,只说盼来了主心骨,可一见他那不冷不热的样子,全都傻了眼,凑在一起咬开了耳朵。

当晚掌灯时分,县衙后门便热闹起来。送钱的也有,送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的也有。马胡涂是来者不拒,一概收下。

等到人们散尽时,一顶蓝缎子雕花小轿忽悠忽悠抬了进来。轿子后边,紧紧跟着一位满身酸肉、跑得气喘如牛的大胖子。马胡涂定睛一看,这正是白天哭得最伤心、吵得最厉害的那个魏善人。

他连忙走下台阶,迎上前去,问道:“看样子魏兄送来了一件活宝?”

魏善人满面春风地拱拱手说:“县台不辞劳苦,背井离乡,轻装简从,来到小县为民做主,听说你老连家眷也没带来,身边无人陪伴。小人新近才娶的第五房姨太太,年方二九,虽不是闭月羞花之貌,却也有几分姿色。大人若不嫌弃,就送给你暂解燃眉之急吧。”

说着,用手撩开了轿帘。一个浓妆艳抹、妖里妖气的女人走了出来,向马胡涂深深道了个万福。

马胡涂笑得合不拢嘴,拍着魏善人的肩膀说:“够朋友,够朋友,魏兄既然忍痛割爱,本县何乐而不为之?你有几个女人只管送来吧。”

魏善人闹了个大红脸,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打着哈哈,夹着尾巴匆匆溜走了。马胡涂一夜之间,不动不摇,狠狠捞了一把,金钱美女都搞到手了。可是,对于捉土匪的事儿,他仍然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直到第三天早上,他才起了个大五更,趁着满天星星,骑着一头小毛驴,踏上了进山的小路。

却说这个县的土匪,大大小小共有十几股,其中势力最大、人数最多的那股,为首的名叫芦苇生,他原是白河上游鸭河口上的渔民,才拉起杆子不到二年,专做水上买卖,人称“过江龙”。

因为他水上功夫了得,很讲朋友义气,既不贪财,又不好色,所以在绿林中声望极高。其它各个寨子有拿不定主意的事,都爱找他商量。

马胡涂上任数日,按兵不动。且不说诸位告状的大户摸不着头脑,就连这十几个土匪头儿也沉不住气了,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们提心吊胆地等了半月,却突然都收到了一张大红请帖,只见上边写着:定于农历三月十八日在县城东关外骡马大店内备薄酒,大宴宾朗,恭请各路义士届时赏光一叙。

马胡涂鞠躬

这十几位寨主看罢请帖,二话没说,不约而同地拥进“过江龙”的水寨,求他拿个主见。

哪料“过江龙”眼皮儿眨也不眨,微微一笑,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说:“去!县长既然有请,我们就去吃他一顿,又有何妨?”

屋子里顿时像开了锅一般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说啥的都有。

这个说:“去不得吧?芦大哥!*鼠狼给鸡拜年,我看他没安好心。”

那个说:“大哥,若按咱们弟兄的脾气,头砍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赴汤蹈火,又何惧哉?不过,何必去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呢?”

又有一个说道:“前面派来的两个家伙,一个被咱割掉了耳朵,一个被咱剁掉了指头。官府岂能与咱善罢甘休?听说这马胡涂也是个贪赃枉法之徒,那些家伙们又给他送了不少礼物,魏善人连小老婆都抬去了。咱不得不防啊。”

“过江龙”摇了摇头:“错了,错了。咱们怎么能辜负人家一片诚心呢?”

众人忙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一片诚心?”

“过江龙”轻轻一笑,用手点着那张大红请帖说:“诸位请看,马县长如果心怀*胎,图谋陷害我等,何不随便在城内找一家酒楼饭馆,岂不更利于设下埋伏?我等若去赴宴,就很容易陷入他的重重包围之中,就像羊人虎口,只有束手就擒任他宰割了,纵然插翅也难逃脱的。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众人连连点头。“过江龙”清清嗓门儿,接着说道:“诸位再看这骡马大店,它位于荒天野地,前边是一片庄稼,眼下小麦还不到扬花时候,不过一尺多高。别说藏人了,只怕连条狗也趴不住的。后面就是白河沙滩,方圆十多里地,一览无余,更难埋下伏兵。店子里面,正中三间正房,两间客厅,一间为主人两口住处。院子两侧的房屋是拴牲口的所在,连前墙都没有,站在大门口就看得清清楚楚。前后左右更无一家生意买卖。马县长既然把酒宴设在这里,就足以说明他的一片诚心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另外选派40名精干弟兄,带上火枪土炮,坐上流星快船,拂晓之前,便藏在白河滩里的芦苇丛中。店子里若有风吹草动,我就鸣枪为号,咱们里应外合,管教那姓马的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一听他安排得这么周到,不由口服心服,再无异议。

三月十八这天,骡马大店门口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友天下士,胡涂县长备薄酒。下联是:会绿林客,诸位豪杰不应辞。横批:高朋满座。

天将近午时,芦苇生一行20多人,身藏短枪匕首,大摇大摆,直奔骡马大店。门口早有两个师爷模样的人笑脸相迎。“过江龙”留下两个岗哨,迈步走进院子。

客厅门口站着一人,只见他30多岁年纪,一张烟熏火燎的油青脸儿,两撇不长不短的八字胡,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青布大褂,满面春风,抱拳当胸,说声:“请!”

将“过江龙”一行让进客厅。

“过江龙”用眼睛的余光左右扫视了一下,除了二三个小二手脚麻利地端酒上菜之外,客厅里再无他人,估计这位就是马胡涂了,便紧挨他的身边坐下。

马胡涂举杯在手,站起身来说:“鄙人初到贵县,人地两生,无亲无故,江湖上有句名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天把诸位请来,无非是与诸位好汉攀个交情,以后地方上的事情,还望大家鼎力相助。薄酒一杯,不成敬意,就请大家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吧!”

“过江龙”点了点头,高高举起酒杯,说道:“山野草民,多蒙县长大人厚爱,荣幸之至。俗话说的好,主不饮,客不食。我等又怎敢越礼呢?”

马胡涂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二话没说,端起杯来,一饮而尽,然后拍拍肚皮,亮亮酒杯,说道:“咱这骡马大店,既不是水浒传里的*泥岗,又不是楚霸王的鸿门宴,这酒里若有巴豆砒霜,我马胡涂就先行一步了。”

“过江龙”哈哈大笑,高举酒杯,朗声说道:“弟兄们,干!”

“干!”酒宴上气氛霎时活跃起来。

只听乒乒乓乓,一片碰杯的声音。

眨眼之间酒过三巡。三张八仙桌上大呼小叫、吆五喝六划开了拳。马湖涂越喝越高兴,竟敞开大褂,脱掉鞋子,往太师椅里一蹲,把瓜皮小帽推到后脑勺上,连打两个通关,又端起酒杯绕着场子碰了一圈儿。

“过江龙”毕竟多了一个心眼儿,看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自己又满斟三杯,一一喝下,抹抹嘴巴说道:“县长大人,你的盛情款待,我等感恩不尽。可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天就喝到这里吧?”

马胡涂也不挽留,点头说道:“来去悉听尊便,后会有期。”

“过江龙”站起身来,把手一挥:“弟兄们,走!”

众人哪敢不听,推开酒杯,起身离座,刚刚走出客厅,忽听马胡涂大喊一声:“且慢!”

这群人猛吃一惊,一颗心“嗖”地提到嗓子眼上。

“过江龙”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腰间,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回头看去,只见马胡涂笑模笑样地走到面前说:“我总不能叫你手下人饿着肚子走哇!来人。”

两个招呼客人的师爷闻声跑进院子,垂手而立。

马胡涂向他们说:“吩咐下去,抬上好酒一坛,熟牛肉40斤,速速送到船上,犒劳同来的弟兄!”

两位师爷答应一声,连忙跑去安排。

“过江龙”面红过耳,目瞪口呆,两片厚嘴唇抖动了好大一会儿,才进出一句话来:“马县长,我算服了你了。”

然后深施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马胡涂酒醉饭饱,骑着毛驴悠哉游哉回到了县简,走进客厅,一边打着饱嗝,剔着牙齿,一边吩咐从人:“把他们都放出来吧。”

原来,魏善人一伙乡绅听说马胡涂要请土匪们喝酒,全都慌了手脚。正要跑去打探消息,马胡涂派师爷捎来口信,请他们在三月十八早上务必赶到县衙,说有要事相商。魏善人这伙人以为是马县长请他们共议捉匪大计,慌得早饭都没吃,争先恐后拥进衙门。

哪料他们连县长的面也没见着,却被七八个挎着盒子炮的大汉押进厕所边一间小房子里,两顿没吃饭,闻了半天尿躁气。众乡绅如逢大救,争先恐后拥进客厅探听消息,一听马胡涂说土匪们吃吃喝喝又平平安安地走了,这伙人如闻晴天霹雳一般,惊得瞠目结舌,昏头转向。

魏善人肚皮一鼓一鼓地哭丧着脸说:“我的马县长啊,那匪首‘过江龙,杀人放火,调戏良家妇女,连伤我家两条人命,罪该千刀万剐!其余众匪也全是为虎作伥的凶残之徒,为害乡里久矣。大人既然用计把他们诓来,就该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我等早已作好准备,愿助一臂之力。你怎么又放虎归山了呢?”

马胡涂冷笑一声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老马若和你们一样急功近利,鲁莽行事,只怕比前任两个笨蛋还要倒霉,这颗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众乡绅吃了一惊,忙问:“大人何出此言?”

马胡涂长叹一声:“唉!螳螂捕蝉,须知*雀在后哇。尔等哪里晓知,那“过江龙’极其狡猾,早在芦苇荡中暗暗埋伏数十个亡命之徒,本官稍有不慎,必然陷入众匪内外夹击之中。如此看来,我若不把诸位禁在那个谁也找不到的隐蔽安全之处,让你们受点委屈,势必节外生枝,惹下杀身之祸啊!”

众乡绅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叩头作揖,连连道谢。

魏善人一躬到地,满脸堆笑地说:“大人料事如神,堪称诸葛再世。我等望尘莫及,惭愧之至。佩服,佩服。”

马胡涂挥挥手说:“你们饿了两顿了,回家吃饭去吧。我自有妙计破曹,记住,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坏了我的大事。”

众乡绅连说:“不敢不敢。”千恩万谢,出了客厅。

“过江龙”一班绿林中人,由于马胡涂以礼相待,把他们奉为座上嘉宾,也就没再给地方上添什么麻烦,整天规规矩矩钻在各自的寨子里喝酒抹牌,夕霞县境内一时太平无事。

只到麦梢*时,他们才又突然收到马胡涂的第二封请帖,宴会地点仍然在那个骡马大店,“过江龙”一拍大腿,向众人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照老章程办事,去!”

马胡涂还是那样,除了碰杯喝酒,一句题外话也没有。只在宴会快要结束时,他才亮开嗓门喊了一声:“诸位,诸位,请你们安静一下!”

酒宴上立刻鸦雀无声。

马胡涂端起酒杯,向周围点了点头说:“上一回喝的是认识酒,这一回喝的是帮忙酒。诸位好汉要看我老马是个朋友,就请干了这一杯!”

“干!马县长当然够朋友啦!”

“干,干”

众位寨主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过江龙”抹抹嘴巴说:“马县长,你就是当代的秦叔宝,现世的‘小旋风,弟兄们虽说都是粗人,心里都有数。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盼附吧!”

马胡涂抬了抬手,请众人坐下,这才长叹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老马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千不该万不该来当这个县长,来到这里一看,别说老百姓日子没法过,就连这堂堂县衙里,也是大肚子不生娃儿,空有个虚名儿,拉屎磕瓜子儿,收入小,开支大,穷得差点儿揭不开锅。诸位总不能叫我老马扎着脖子吧?”

酒宴上马上热铜起来。

“那当然不能,你说昨办吧。”

“好办的很,抢!”

“对,魏善人那几家有的是粮食,弟兄们给你去抢!”

马胡涂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好歹我当着个县长,咋能鼓动你们去抢人呢。再说,即使我自己有口饭吃,老百姓都饿着肚子,哪怕是山珍海味我也咽不下去呀!”

“你说昨办吧,我们听你的。”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咋办?好办得很。俗话说的好,百业农为本,万般土里生。眼下马上就是焦麦炸豆的农忙五月。据我所知,在座的诸位包括没来的弟兄,多数都是打坷垃出身的庄稼汉子,家里多多少少都种着二亩薄地。可是呢,你们都在江湖上闯荡,村里全留些女人娃子、孤寡老弱,咱总不能叫到手的粮食烂到地里吧?所以,我请大家暂且回家儿天,把麦子收了,晒干扬净。但是,这粮地亩税是免不了的。我也不多要,按人头儿计算,每人只给我送来二斤小麦,就够我吃几天了,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马胡涂话音刚一落地,酒宴上要时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大喊大叫,有的失声痛哭,有的哈哈大笑。还有的一头扑在马胡涂面前,连吧几个响头,口称:“青天大老爷,你算说到俺们心窝里了!”

“过江龙”两手紧紧抓着马胡涂的双肩,摇了又摇,他满眼含泪,语不成声地说:“马县长,我的马青天!你这可是挖空心思变着法儿替弟兄们打算,可是,你又哪里知道,他们都是被逼出来的,又怎么敢回去呢?”

“马县长,我们是有亲难投,有家难回啊!”

“马县长,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马胡涂摆了摆手说:“这个容易,我每人发给你们一块腰牌,谁敢动你们一指头,我把他狗爪子剁了,”

接着,又当众宣布说:“为了让弟兄们放心大胆地把麦子收到家里,从明天开始,我老马啥事都不干,骑上我的小毛驴,驮上几斤老白干,一个村一个村地转转,不管到你们谁家里,捣个蒜汁腌个萝卜就算下酒菜了。你‘过江龙’芦老弟终究也没啥事儿,就陪着我走走。只要听说哪个弟兄出了事,你二话不说,先拿我开刀!弟兄们总该放心了吧。”

“放心,一百个放心!”

“放心!回家割麦去呀!”

“马县长,俺可在家等着你啦!”

放下这头不表,回头再说魏善人一伙乡绅,开始听说马胡涂二次宴请“过江龙”一帮人,不由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心想着马县长这回必定严密部署,暗藏重兵,大开杀戒,除掉他们的心腹之患。他们不仅把庆功宴席都准备好了,而且还特地赶做了一块黑漆匾额,上刻“功德无量”四个大字,再加上一份厚礼,准备好好谢谢这位青天大人。

谁知等到太阳偏西时分,仍然没听见枪响。派去探听消息的打手又回来报告说,马胡涂把土匪们都放回家割麦去了。众乡绅一听此话,不禁大吃一惊。

魏善人眉毛拧成一疙瘩,*眼珠骨碌碌转了两转,突然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们哪里知道,马县长一定是唯恐众匪铤而走险,拼个鱼死网破,在酒宴上没法下手,才用了这个化整为零,各个击破之计啊!”

那探信的打手忙说:“哪儿是啊,他还给每个土匪发了一块腰牌,作为护身符。说是谁敢动他们哪个人一指头,非把谁的狗爪子剁了不可呢!”

魏善人一听此话,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儿,大叫一声,“扑通”栽倒。

众乡绅慌了神,七手八脚,像抬死猪一样把他放到床上,有的掐人中,有的捶脊梁,大呼小叫忙活了好大一阵子,魏善人才缓过气来,狠狠咳出一口污血,声嘶力竭地喊道:“姓马的,我、我魏某人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这些日子老天也真对得起种田人。先是红光火日头,刮个小南风,收了麦子扬了场,跟着又下了一场透地雨,人们又不失时机地种上了秋庄稼。马胡涂由“过江龙”陪着,串了这村串那村,吃了这家吃那家。吃饱喝足了就拉个凉席躺在树荫底下睡大觉。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眼看地里没事了,这才骑上毛驴乐颠颠地回了县衙。

这天早上,马胡涂一觉睡到日出三竿,正坐在床上过烟瘾,忽听衙门外边噼里啪啦鞭炮声响,锣鼓喇叭吹吹打打,热闹非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要派人出去探听一下,值班的门房老头气喘吁吁地撞了进来,嘴里连叫:“怪事,怪事。马县长,一群土匪给你老送匾额来了。”

马胡涂松了口气,“扑哧”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来了多少人?”

门房老头说:“热热闹闹一大群,怕有二三十个吧。”

马胡涂说:“客厅地方小,只怕坐不下。传我的话出去,全衙人等,以礼相待,三班六房,公堂等候。”

马胡涂衣服也没换,趿拉着拖鞋走出卧房,来到大堂外边,向下一看,只见青石台阶下的衙门前空地上,黑压压一大片。左边的一群是锣鼓家什,喇叭响器:右边的一群抬着全猪全羊,挑着鸡子鹅鸭;后边的一群拉着大车小车,满载麻袋箩筐,每个车上都插着一面小旗,上写“皇粮”二字。

还有几个人搽胭脂抹粉,穿着五颜六色、七长八短的戏装,踩着高跷,划着旱船,踏着锣鼓点儿,绕着圈子扭来扭去。队伍正中,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抬着一个七八尺长的大红篮额,上书:“包公再世”四个大字。

“过江龙”昂首挺胸,衣帽整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往来指挥。

一见马胡涂从衙内走出来,他把手中的旗子一挥,众人立即放下手里的家伙,“扑通”跪在地上,齐呼:“青天大老爷!”

马胡涂走下台阶,抬了拾手,请大家站起来。

“过江龙”下马深施一礼,说道:“马县长待我等恩重如山,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马胡涂满口答应:“收,当然要收了。一家伙来了这么多人,正愁没啥招待你们,不收还不行呢。粮食入库,鸡鸭鱼肉顺便抬到伙房院里吧!”

“过江龙”指挥众人又扛又抬,把带来的粮食、礼品送进衙内,还特地安排了十几个弟兄到伙房里帮忙,准备中午的饭菜,然后领上亲信人等跟着马胡涂走进大堂。

宾主依次落座,马胡涂盼附敬烟献茶,众人刚没寒暄两句,忽听大堂外边“嗒嗒嗒嗒”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接着,一个全副武装的马夫趾高气扬地走上大堂,直奔马胡涂面前,用马鞭子指着他喝到:“省长大人已到城内,命你速去迎接!”

说罢,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过江龙”等人脸色大变,“嗖”地站了起来,推开桌子,拔枪在手,就要往外冲。

马胡涂连忙抢上几步,挡在众人面前,挥着手臂喊道:“不必,不必,快把家伙收起来。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有我老马这百十斤瘦肉堵在前边,要杀要剐,还能轮到你们吗?”

“过江龙”面色铁青,用枪口紧紧顶住马胡涂的腰间,咬牙切齿地说:“姓马的,你该不是放长线钓大鱼吧?”

马胡涂将脚一跺说:“天理良心,你辜负我一片苦心了。”

“过江龙”冷冷笑道:“省里的兵都请来了,还想骗我们吗?”

马胡涂鼻子哼了一声:“难道你还怕死?”

“过江龙”狠狠拍着胸脯,仰天笑到:“俺早在阎王殿上挂过号了,怕者不来,来者不怕!”

马胡涂说:“好!有种,既然死都不怕,你敢不敢再听我一句话?”

“有何不敢?”

马胡涂压低嗓门儿:“报仇雪恨,只在今日,你难道想叫二位老人和彩云姑娘冤沉海底吗?”

“过江龙”大吃一惊,激灵打了个寒战,举枪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张口结舌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马胡涂咧咧嘴巴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这个县长只会吃饭喝酒睡大觉?你说吧,到底听我的不听?”

“过江龙”把枪插进腰间,咬牙说道:“只要大仇能报,我豁上这条命了,你说怎么办吧?”

马胡涂说:“带上弟兄们先到后院躲避一下,我老马自会见机行事。”

“走!”

“过江龙”把手一挥,众寨主随他而去。

眨眼之间,只听“咚!咚!咚!”三声堂鼓响亮,一群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卫兵簇拥着大腹便便的朱省长耀武扬威走了进来。在他们后边,紧紧跟着魏善人一伙乡绅。马胡涂转身快步相迎。

朱省长满面怒色,点着他的鼻尖喝到:“马胡涂,你好大的架子!”

马胡涂一躬到地,满腹委屈地说:“省长大人,我可知道当官的滋味了,这三个月干得我鼻子眼里都是烦恼,哪有在你身边清闲?你老千万高拾贵手,把我免了吧!”

朱省长一屁股挤进公堂正中的大圈椅,一边擦着汗珠,喘着粗气,一边冷冷地说道:“免你?没那么便宜!”

马胡涂说:“大人,我当这个县长可是你两片嘴一句话碰出来的,咱们谁也没送谁一个铜板,有啥便宜不便宜的。”

朱省长浓眉倒竖,一拍桌子喝道:“你别跟老子绕圈子了!”

说着,他从侍卫官手里接过公文包来,抽出一沓子状纸,向马胡涂抖了抖说:“看吧,我这里有十几张冤枉大状,告你贪脏索贿,勾结土匪,欺压良民。可有此事?”

马胡涂脖子一挺,说:“若告小人贪脏索贿,谁是原告,可敢与我当堂对质?”

朱省长向后边抬了抬手:“你们都过来!”

魏善人一伙乡绅闻声跑到堂下,呼啦啦跪下一大片,朱省长指指马胡涂说:“被告就在这里,有本省长替你们做主,你们送了他什么东西,照实说来吧。”

众乡绅一见省长撑腰,七嘴八舌嚷了起来:“我送了他十个大元宝。”

“我送了他一对金镯子,两个金簪子。”

“我送了他一套宋代雕花宝瓶、元代青花茶具,那可是我的传家之宝哇。”

“……”

马胡涂站在一边直点头,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他走到魏善人身后,用脚踢踢他的屁股:“说呀,你把女人都送来陪我,咋不说呢?”

魏普人叩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地说:“省长大人做主,小人有苦难言哪!”

朱省长问道:“马胡涂,你还有何话说?”

马胡涂向旁边喊了一声:“来人!”

两个听差答应一声,走到跟前,马胡涂吩咐道:“你们去到后边牢中,传我的话,把一应脏物,不管死的活的统统提来,请省长大人过目。”

两个听差转身走出大堂,不大一会儿,只见他们抬着一个红漆箱子走了进来。一个差人手里还牵着一根索子,索子后面拴着一个被头散发,面*肌瘦、满脸泪痕、一身尘土的女人。

那女人一见魏善人在堂上跪着,猛力一挣,发疯似地向他扑去,又撕又咬,一边破口大骂:“你个断子绝孙的老浑蛋,可把老娘害苦了…”

朱省长勃然大怒,拍案喝到:“哪里来的泼妇,竟敢咆哮公堂。给我打!”

那女人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人,我冤枉啊!”

朱省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被押进牢中?从实讲来,”

那女人说:“小女子娘家姓*,嫁给魏善人为妻,是他用轿子把我抬进县衙,要我陪伴这个马县长…”

朱省长眉头一皱,咧列大嘴巴问道:“魏善人,你他妈怎么搞的?田地老婆不让人嘛,你倒把妻子送来跟人家睡觉?”

魏善人急了:“大人,她不是妻子,是我的第五房姨太太啊!”

宋省长火了:“大胆!老子堂堂一省之长,才娶了三个老婆,你他妈半截子入土的一个馆材瓤子,算什么玩意儿,竟敢要五个老婆?”

堂上的人全都乐了,但谁也没敢笑出声来。马胡涂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大人,先别算这笔账,还是问正事要紧。”

朱省长把牛眼一瞪:“用得着你教训我?好,老子就问正事,你跟这女人睡过觉没有?”

马胡涂把脑袋偏到一边:“让她自己说吧!”

那女人叫起屈来:“大人哪,俺不知犯了什么罪,来的头天晚上,他就把俺关进大牢,天天跟这口破箱子做伴儿,谁还敢想那事儿,”

朱省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命人把那口红漆箱子拾到公案桌上,只见箱子口上十字交叉贴着两个封条,上写:夕霞县正堂亲封,还盖着红彤彤的县衙大印,朱省长让人撕下封条,打开箱子一看,里面金银珠宝,玉器古玩,样样俱全,最上边还放着一张简帖,帖子上写着一首小诗,诗日:

半夜送进街门,定是做贼心虚。

官司全凭有理,何必赔钱赔妻?

朱省长一看那歪三扭四的毛笔字,就知道是马胡涂写的,心里顿时像三伏天洗了个凉水澡一样清爽舒坦。

他摇头晃脑地读了两遍,连声叫好说道:“见财不贪,坐怀不乱,明察秋毫,目光如电。真他妈是个当官的料,难得,难得!”

说罢,他猛地一拍桌子,向下喝到:“你们睁大狗眼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颠倒是非,血口喷人,诬告一县之长,该当何罪?”

众乡绅一见省长发火,吓得胆战心惊,面面相觑,张飞抓蛤蟆,大眼瞪小眼,说不出一句话。

魏善人一看乱了阵脚,急得趴在地上狠跟叩了两个响头,高声叫道:“大人,小民确实冤任啊!”

朱省长白了他一眼:“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魏善人向前爬了两步,说道:“我等送他钱财,即使千错万错,但这个昏官不顾我等冤深似海,反与土匪称兄道弟,握手言欢,两次大摆宴席,款待大小匪首‘过江龙’等人,又该治他什么罪呢?”

朱省长回头问道:“马胡涂,有这事没有?”

“有。”

“你还缺酒喝?”

“你忘了我那个毛病?不喜欢喝闷酒。”

朱省长差点儿气破了肚皮,吹胡子瞪眼嚷道:“你小子真是马虎又胡涂!那也不能*鳝泥鳅一般粗,和土匪们搅到一块啊!”

马胡涂不慌不忙,正色答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马某人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只身闯关,单刀赴会,和一群被称为土匪的人短兵相接,访探案情,何罪之有。”

朱省长征了一下,问道:“你到底查出什么结果。”

马胡涂冷笑一声:“到底谁是土匪,还说不准呢!”

朱省长扬扬手中的状纸,叫道:“这状纸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不是土匪是什么?”

“一面之词,不足为凭。”

“那…他们把前边两任县长,一个割掉耳朵,一个砍掉指头,难道还不是土匪?”

马胡涂提高嗓门儿,朗声答道:“有耳不闻民间疾苦,偏听偏信,助纣为虐,这耳朵要他何用?有手专会搜刮钱财,贪赃枉法,欺压黎民,这指头砍掉不亏。”

朱省长倒吸一口冷气,脸整得像紫茄子,恼羞成怒地说:“他们都不是土匪,难道老子是土匪?”

马胡涂连忙施了个礼,笑模笑样地说:“省长大人息怒。咱俩拌这几句嘴,全是讨饭花子不拿棍,和狗在呕气,值得吗?大头在后面,眼下还有几条人命官司等着你审呢,还是消消气吧。”

朱省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摆了摆手说:“你把我吵得头昏脑胀,还想捞这个便宜?什么几条人命,那是你当县长的事,我不管。”

“那我就照章办事,依律而断了。”

“那当然。该放的放,该押的押,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只要你审得清楚,问的明白,老子重重有赏。”

“赏钱留着你自己花吧。干不好了别打屁股就行。”

马胡涂说罢,拉了个椅子往堂桌旁边一放,大喊一声:“升堂!”

话音刚落,只听闷雷似的堂鼓“咚、咚、咚”响了三声,三班六房齐声呼“威”,手执家伙,昂首挺胸站立两厢。大堂上顿时剑拔弩张,杀气跨腾,一派庄严肃穆的景象。

马胡涂整足劲儿想打的几句官腔,此时竟被吓到九霄云外,心里一急,又顺口溜了起来:

“诸,诸位…老少爷们,干这个买卖,俺老马是大闺女上轿,头一遭。都是下边这些人跑到省里告状,硬把俺给弄来了。来就来了吧,嫁给人家了就不怕…生孩子。凭良心办事吧。”

几句开场白说罢,他用手往下一指,喊道:“那个姓魏的,你再往上爬爬!”

魏善人只得又往上脆了两步:“给大人叩头。”

马胡涂说:“你吵得最响,哭得最凶,这次到省里搬兵,一定又跑得最快,想必冤枉最大,你就先说说吧。”

“小民状纸上写得清清楚楚。”

“本县识字不多,眼睛近视。你就当堂口诉吧。”

魏善人叩了个头,说道:“小民魏敬斋,城北田家庄人氏。因家中薄有田产,平日常有修桥铺路、济危扶困之举,人称魏善人。状告土匪头子‘过江龙。这‘过江龙本名芦苇生,原是村里一个打渔汉子。他看我府丫环彩云人才出众,顿起歹心,百般调戏,遭到痛斥。芦苇生怀恨在心,竟在前年秋天一个晚上,乘着月黑风高,将彩云姑娘抢上渔船,图谋强行污辱。小民父子率领家丁前去要人,芦苇生恼羞成怒,将彩云姑娘一拳打昏,踢进水中,死于非命,又用鱼叉将我儿刺死,而后逃进山林,纠集亡命之徒,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为害乡里。青天大人与我们申冤报仇哇。”

马胡涂问道:“你告‘过江龙’调戏你府丫环,连伤两条人命,又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何人为证?”

魏善人说:“我府家丁和诸位乡绅都可以做证。”

马胡涂又问:“诸位乡绅,你们能够做证吗?”

众乡纳嚷道:“我等深受土匪之害,苦不堪言,大人与我们做主哇。”

马胡涂点了点头,说道:“魏善人,我已将被告‘过江龙’捉拿归案,可敢与他当堂对质?”

魏善人说:“怎么不敢?”

“带‘过江龙!”

马胡涂吩咐一声,两个公差去到后堂,把“过江龙”押了出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过江龙”一见魏善人跪在旁边,恨不得扑上去一口把他吃掉。

马胡涂连忙“哼”了一声,他才强压火气,咬牙切齿地跪在了一边。

马胡涂说:“芦苇生,你瞧,这上边坐的是省长,那边跪的是你的同乡。你的这位同乡告你调戏他府上丫环,逼奸不成,又将彩云姑娘踢死在河心,还用鱼叉扎死他的儿子,可有此事?”

“过江龙”仰天吼道:“小人冤枉啊!”

马胡涂说:“有冤不怕,俺这儿开的就是打官司的铺子,做的是人命关天的生意,本县为你做主,省长为我撑腰。今儿是查皇历都找不到的好日子,有多少苦水,你就往外倒倒吧!”

“过江龙”听了这几句热乎乎的话,顿时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他强压满腔怒火,狠狠擦了一把泪水,哽哽咽咽地诉道:“小人芦苇生,五年以前,就与同村姑娘彩云暗暗相爱,私订终身。彩云姑娘丧母之时,借了魏家10块大洋,哪料二年之后,竟被魏善人七算八算,算了多块。她的老爹无力偿还,魏家父子便以抵债为名,将彩云姑娘抓进府中,当牛作马。谁知这父子二人禽兽不如,都是色中恶*,彩云姑娘不堪忍受,乘夜逃出他家。小人打算送她到亲戚家躲避几天,再想办法。俺两人顺着河堤跑没有半里地,忽然听见自家的船上人声嘈杂,爹娘声声惨叫。所以,又不顾一切跑了回去,发现原是魏家父子率领家丁追来抓人。小人舍生忘死,打开一条血路,冲到船上一看,两位老人已被他们活活勒死在舱内。魏家父子看见彩云,就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彩云姑娘走投无路,凄凄惨惨喊了一声:“芦大哥…”纵身跳下河,投水自尽。魏家父子仍不罢休,声声喊叫,要拿小人治罪。小人悲愤难忍,抓起鱼叉,以死相拼。激战之中,一叉将魏善人的儿子刺死,这才杀出重围,落荒而逃。小人家破人亡,有亲难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从此亡命天涯,纠集一班受苦受难的弟兄,干上了没本钱的买卖。以上句句是实,青天大人,你要明断呀!”

马胡涂听罢,沉吟半响,最后摇了摇头,蓦然一声长叹:“唉!逼上梁山,逼上梁山!魏善人,你还有何话说?”

魏善人发疯似的叫道:“他是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大人不可轻信!”

马胡涂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嘛。你瞧人家‘过江龙’就比你气派,就敢承认杀了你的儿子。就凭这一点,本县也要从轻发落。朱省长,你说对不对?”

朱省长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吧。”

马胡涂回头问道:“魏善人,你率领家丁,将芦苇生的父母活活勒死,可有此事?”

魏善人叫道:“他的父母明明是上吊自尽,与小民何干?”

马胡涂冷笑一声说:“我老马倒要请教,在这打渔小船之上是如何一种吊法儿?”

魏善人顿时冒出一头冷汗:“这…也许是在岸上吊死,又移尸舱内的。”

马胡涂点着他的脑袋说:“我看你这家伙,分明是砂锅里煮驴头,脑巴门都软了,嘴还在硬着呢。好吧,我再问你,为何强抢良家妇女,拆散人家美满姻缘,逼迫彩云姑娘投水自杀。”

魏善人又叫起屈来:“大人,明明是他芦苇生色胆包天,将彩云抢上渔船,百般威逼,在我父子追去救人之时,他把那女子一拳打死,踢下水中,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把罪名强加在我们头上。”

“人家是青梅竹马,多年相爱,订下百年之好的一对未进洞房的美满夫妻,怎么能下此*手呢?”

“你说他二人订亲,何人为证?”

“青年男女私定终身,哪来的三媒六证?”

魏善人脖子一挺,声调又强硬了许多:“是啊,既然无人做证,大人为何就凭‘过江龙’一句空话,便为他开脱罪责,使杀人凶手逍遥法外,黎民百姓冤沉海底。那彩云姑娘死在九泉之下怎会瞑目,岂不到阴曹地府告你?”

马胡涂轻蔑地一笑,说道:“这点小事,不需麻烦阎王老子,本县就能断得清清楚楚。”

然后转过脸来又问:“芦苇生,你枉有‘过江龙之名,彩云姑娘投水之后,你怎么不下去打捞?”

“过江龙”说:“小人当时被魏府打手团团围困,自身难保,好不容易才挣出一条命来。第二天夜里,我偷偷潜入河底,想找到她的尸体。一直摸了20多里,哪里还有踪影呢!”

马胡涂点了点头,又向:“你二人订亲之时,可曾送她什么东西,作为信物?”

“过江龙”说:“小人家贫如洗,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送了她一个琥珀色的玉石扇坠儿。那是我父亲许多年前,从一条大鱼的肚子里破出来的,不知是哪个大户船翻人亡,失落河心的。彩云姑娘一直带在身边。”

马胡涂轻轻一笑,把手伸到腰间,又突然高高举起,说道:“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玩意儿?”

“过江龙”惊奇地抬起头来,往他的手心一看,顿觉一股热流灌满全身,两眼闪出异样的光彩,发疯似地喊了一声:“是它!就是它啊…”

马胡涂摆摆手让他安静下来,又问:“魏善人,你还有何话说?”

魏善人狞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这分明是你二人事先串通好的,从哪里找来这个破玩意儿糊弄众人,欺骗上司。省长大人,你要替我做主哇!”

马胡涂不动声色地问:“这么说来,你还是不服?”

魏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除非彩云死而复生,当堂对质!”

马胡涂拍案猛喝一声:“带彩云上堂!”

顷刻之间,两个差人领着一位衣衫槛楼的年轻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上大堂。

“过江龙”一见来人,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彩云妹妹…”

一骨碌爬起身子,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芦大哥!”女子撕心裂肺地喊着,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魏善人吓得浑身发颤,面色蜡*。

猛地,他像被*蛇咬着一样惨叫一声:“打*呀,打*…”

接着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翻起了白眼。

马胡涂回头问道:“朱省长,这官司还审不审?”

朱省长早就座不住了,没好气地说:“还审个屁,把这条死狗拖下去!他妈的,这么热的天,害得老子跑这么远的路!扒灰头死孙子,白费爷的劲儿。”

马胡涂又看了看爬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乡绅,问道:“你们还告不告?”

众乡绅叩头如捣蒜:“大人,我们都是他逼着干的呀,你就饶了我们吧……”

“哼!没一个好东西,回去等着,我慢慢跟你们算账。滚吧!”

众乡绅抱头鼠窜逃了出去。两个公差一人扯着魏善人一条腿把他拖下了公堂。

朱省长这才离开座位,拍拍马胡涂的肩膀说:“好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呢!你怎么一家伙就变出个大活人来?”

马胡涂咧咧嘴巴:“开玩笑。慌得像狗吃红薯皮一样在深山沟里跑了半月,光鞋子都磨破了两双,容易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前边已经说过,马胡涂上任之后,和魏善人一伙打了两次照面,又关住门儿认认真真查了查积压的案卷,便骑上小毛驴一头钻进大山里找老百姓拉家常去了。

也是彩云姑娘命不该绝。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几个冒着生命危险在下游打捞被山洪冲下来的木材的山里人发现了她,把她抬回村子,灌汤喂药救了过来。当时,芦苇生生死不明,他们怕彩云姑娘再遭魏善人的*手,就凑了几个盘费,送她到几百里外一个亲戚家里躲避起来。并约定对外守口如瓶,谁也不准泄露。

马胡涂费尽周折,磨破嘴皮,好不容易从山民嘴里挖出这点线索,就匆匆赶回县衙,派了两个精干差人跋山涉水,往返一个多月,终于把彩云姑娘找了回来。

马胡涂说完,朱省长笑着问道:“你不是骑着驴子吗,怎么磨破了鞋子?”

马胡涂脖子一歪:“驴子还会爬山?‘过江龙’,你小子怎么谢我吧!”

朱省长笑道:“这还不容易,让她媳妇给你做两双鞋吧!”

马胡涂说:“还没拜堂呢,怎么能喊媳妇?朱省长,咱今儿干脆萝卜自菜一锅煮,你给他们当个主婚人,把喜事办了吧!这才是与民同乐呢。”

朱省长乐滋滋地拍拍肚皮:“我他妈听你的!”

马胡涂高声喊道:“后堂摆宴,为省长大人接风,为芦苇生夫妇贺喜!”

霎时,里里外外一派喜气洋洋,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欢快热烈的锣鼓喇叭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衙门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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