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有一个叫亚九的苗民,姓辜。此人从小就力大无穷而且善于格斗,身手矫捷,总能躲过对手的攻击取得胜利,真不愧是苗家的后代。可是他的母亲并不是苗民,而是江南一个有名的娼妓,姿色艳丽,通晓音律,又很大方得体完全不像娼妓。正巧一个到贵州做官的人路经此地,见到女子,很是喜欢便将她买下带到贵州,该官妻子妒忌之心很重,心眼狭窄,不能够容纳女子的存在,就趁着官员外出,偷偷地将她许配给当地的一个苗民,随后生下一个儿子,就是亚九。因为他的长相不像父亲而像母亲,所以他长大以后,容貌俊美,在当地是可与历史上徐公比美的美男子。当时大理某官员,有一个著名的戏班,看到亚九的美貌后便以钱财诱惑亚九的父亲,用重金将亚九买下。从此声容并妙的亚九便成了云南地方一个有名的戏子,每次开唱一定会吸引上万人来观赏,座客争相赠送给他财物,其他戏子也都自愧不如。等亚九十七岁时,不甘心以柔媚供人玩乐,便立下自己的志向。
一天,亚九在乡里演出《泣鱼记》,扮演里面长相柔美的龙阳君,在戏里被扮演楚王的演员尽情辱骂,言辞粗俗让亚九无法忍受,心里对此十分愤恨,起了杀他的心思。趁着夜里,他喝醉酒,亚九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刀,愤恨地一刀捅过去将他杀死。之后亚九拿起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袱,趁着他人还未发觉一路逃命到四川,后又转入陕西一带。他杀了人并不后悔,常常对自己说:“我堂堂大丈夫用须眉男子的身体,去扮演巾帼女子的媚态,本就感觉是受人侮辱了,还要遭受他人故意轻薄欺凌,我怎能忍受?!”因此亚九丢弃了唱戏的职业,而别人也不知道他是戏子。
随身携带的钱物用完后,亚九在集市便靠乞讨度日。一天,一个道士遇见他,看见他的凄惨之状,叹息地说:“你很快将大祸临头,怎么还能如此地从容坦然?如果你能跟我走,或者还有逃过大难的可能。”亚九本就从来不信这一类话,而且对这些过着独身生活戴黄冠的道士没有好印象,认为他们如果遇上美貌如玉的人,必定会想着要染指他人身体才会罢休,所以他并没有把道士的话放在心里,神色自若地走了。没过几天,一群乞丐偷窥他的美色,想用酒将他灌醉然后奸污他。亚九平时一直对他们的不怀好意存有戒心,知道他们的阴谋后,更是深受侮辱,勃然大怒,立即亲手动手打死其中二人,之后便又乘着夜色逃走了。
天亮后,其他乞丐看见死去的同伴和亚九的消失,便惊吓得匆忙跑到官府去状告此事,县令立即派人四处缉拿亚九。亚九非常害怕,不敢在外行走,一直藏在深深的灌木丛中,饿了一天,加上逃跑的路途遥远,自己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到了晚上月亮升起,才硬撑着身体继续赶路。忽然看见上次同他说话的道士,径直朝他走来。亚九来不及躲避,又见识过道士有先知的本领,便跪在他面前,求他救自己一命。道士看清是谁后,只是笑道:“之前我已经给你提醒,可是被你怀疑。今天大祸临头了又来求我,我已经没什么办法帮你了。”亚九见状把头磕得更响,不断向道士叙说自己的有眼无珠。见亚九真的是诚心,道士这才放缓口气说:“谁让我和你有缘呢,老夫就再帮你一回吧。”便引着他一起迅速行走到一间土屋前,道士让他进去,对他说:“里面备齐了食物,你可以自己烧煮。等到你的头发长到尺把长时,我将会来看你,其间你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否则我就再也帮不了你了。”说完就走了,也不勉强亚九。
亚九看着眼前的土屋想着道士的话,想保命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能有一个容身的地方来避难,总比被抓捕杀头好。于是俯身弯腰,毅然决然进了土室。这个土屋里面很宽敞,大约有几间屋子的大小,果然不出猜想床榻都是用泥土筑成,被褥什么都已经备齐。通过旁边的侧门,往里一看,一袋袋堆积的米麦足够自己的生存,亚九心里十分高兴。从此除了每天三餐的时间,其他闲暇时间就在床上独自默坐,道士也不再来。亚九更加感到道士的话可信,只希望自己的头发快快生长。一年多过去了,亚九的头发已经快有一尺长了,他经常在土屋后面的水池中洗澡洗发。又过了一年,头发已经从肩上披下来。亚九早已习惯了这种安静的生活,又过几个月,道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笑道:“你这个样子去云游天下,就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随即打开包袱,取出一件出家人穿的衲衣,让亚九穿上,又给他棕垫,让他跟着自己离开了土屋。
这一年亚九只有二十岁,经过在土屋天然的保养之后,容貌更加红润有光泽,姿色更加的出彩,加上长发的遮掩更像是一个柔美的女子。所以他跟随道士走出函谷关,在一些城市里化缘时,都被别人怀疑道士带着一个女子,私下纷纷议论。道士听到人们的议论后,心中也越发感到不安,所以当来到睢阳化缘时,便打发他走,说:“我虽然精于相面之术,懂一点算命,但是也只是仅能知人命运,并没有特异的本领去改变命运。以前我看见你气色晦暗,知道你将有大祸临头,出于出家人慈悲的念头,才会出手帮你。可现在和你一起化缘,一路让人惊疑,反而对我和你都很不方便。剩下的路就让你自己去走吧!”亚九听后,十分吃惊,流着泪水不肯离去。道士又笑道:“你也不用担心你的人生,我看你双眉之间有紫气,以后必会有奇遇。去吧,别把自己耽误了!”随后又拿出一千钱作为旅途资费交给亚九。早晨走出旅店后,道士为表决心即割袖与他诀别,亚九也意识到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也就不再勉强,自己独自走了。
亚九由南向北行走,还没到达汝上,就已经用完了道士赠予的钱。他便学道士的样子,坐在地上向行人乞讨,可是从早晨一直到太阳西下,没有人给他施舍一个钱,但是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对他评头品足。亚九更加觉得不安,正想站起来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忽然看见一个似太监的老头,大约五十岁,皮肤白皙,下巴没长一点胡须,正步履蹒跚地走过来,经过他面前时,朝他看了好几眼。亚九看这个人奇怪的眼神,因此走到他面前请求施舍。老头却只是用手向他招了招微笑不语,大概意思好像是只要亚九愿意跟他走,他就愿意施舍。亚九看后十分高兴,毅然决定随他而去。两人出了县城,朝东行走约一里路时,天色就已经昏暗下来。老头这时才问了他一些话,问他从哪里来。可是亚九听到眼前头发花白,脑后发丝低垂的老头苍老的声音,十分震惊,因为老头的声音更像是一个老婆子发出的,亚九彻底弄混淆了,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只好用编好的话来回答他。
又走了二里,来到他的居处,更确切地说是一座寺庙前。透过月光,仔细一看,门额上题着“白衣庵”三字,亚九这才知道此处是尼姑的安身之处,亚九更感到惊愕,老头让亚九和自己一起进去。只见中间的大堂供着观音大士的塑像,有十余间房子。刚入门,只听老头立即大声喊道:“我又找来一个活宝,可供消受几十个漫漫长夜,你们可真是艳福不浅!”话音未落,从房间里走出来五个妖艳妩媚的女尼,满面春风,相互说笑。她们用手脱去老头的帽子,假装嗔怒说:“你这个老不羞,自己要去寻汉子,怎么却把骚腥抹在我们身上?”亚九吃了一惊,再看老头如葫芦一样的光头,新长出的头发还在微微发白。原来她原先低垂的发丝,是套上去的假发。亚九此刻明白自己走进了一个淫窝,心里却不怎么感到害怕,反而大笑起来。老尼姑又对大家说:“他还饿着肚子,快点准备些饭菜拿上来吧。”众尼姑答应一声,纷纷散去。
老尼姑将亚九引入一间秘室,她自己已经换好衣服,然后与亚九相对而坐。一会儿,几个尼姑端着丰盛的酒肴摆上桌。亚九吃完饭,与众尼姑聚坐欢饮。他打量各位尼姑,虽然都很妖媚但姿色都很平常,只有一个人长得貌美无比,让亚九很是倾慕。他在心里盘算着:我自己的精力有限,如果她们合起来轮番收拾自己,那我这条命将会葬送在庵里,怎么可能活着回去?我要想法先给她们来个下马威,这样以后她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对策想好后,已是深夜二更,众尼姑都起身前来向他求欢,到了早晨才安静。亚九看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而更加坚定了要依计行事的决心。
第二天,老尼姑与大家商议,让亚九改穿女装,因为蓄着长发,不易被人发现,对外就谎称是刚来庵里要求剃度出家的女子,亚九听从了她们的安排。因为他过去曾经男扮女装,稍微回想一下随即将女子的神态学得惟妙惟肖,外人根本分辨不出男女。众尼姑见状十分高兴,更加感到庆幸。到了晚上,大家又聚集在一起淫乐纵欢。亚九预先在衣袖里藏了一根短木棒,做好准备,在快就寝的时候,他忽然大声说道:“说实话,我很不情愿和你们这群丑女强行交欢,如果非要强行将我留在这里,只有这个人我能接受和我共眠,其他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间去吧,服从我安排的,我会和你们略有接触。谁不服从我的命令,我就是宁死也不屈,而且还要将其一顿痛打!”说完,挥斥其他人退下,只挽住那个长得艳美的尼姑。众尼姑听后脸色顿变,充满醋意,老尼姑尤其不服气,与他争论不休。亚九抽出木棒就向她的肩膀打去,老尼姑随即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能起来。众尼姑这才知道他孔武有力,吓得两腿直打哆嗦,再也不敢向前跨进一步。亚九又拿着木棒驱吓她们,要她们赶紧背着老尼姑离开,其他尼姑赶紧照做,没有一人胆敢继续留在房内。
亚九长笑数声,关上门,与艳美的尼姑共枕而眠,温柔旖旎,可是并躺床上的美尼忽然叹息道:“我与你恐怕很快将会大祸临头了!”亚九惊问其原因,她说:“这个老太婆是一个妒忌心强、手段毒辣的人,她的徒弟从没有人敢违背她的命令。今天她当众被你打伤,一定会迁怒于我。天亮以后,她就会向邻近的人们散布流言,诬蔑我背叛师傅,肆行淫乱,触犯佛门清规。她的施主又都很有势力,官府一定会袒护她。我最后一定会死于棍棒之下!”亚九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说道:“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一个人对付这么多的淫妖,身体亏虚,实在有点吃不消。”停了一会儿,又笑道:“对了,这些尼姑违反淫戒,破坏佛门戒规,杀死她们也不应算是犯罪。”他立即从床上起来,巡视一遍房间,恰好看见刚才用来削瓜的一把厨刀,便拿在手里,拔开门栓走了出去。美尼还没有料到他会做出如此暴行,不一会儿,只听见娇啼呼救的声音,大惊失色,赶紧穿上衣服,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跨出门槛,只见亚九提着带血的刀走回来,对她说:“现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已经把她们全部杀掉了,看谁还去传播此事。”尼姑一听,十分震惊,问他事情缘由。亚九说:“正如你所预料,我看见这群秃妖正聚集在一起,商议如何谋害我,有一个尼姑已经准备去外面报信打开了外面的大门。我先将她杀了,接着又冲到屋里,将她们杀得一个不留。果然大快人心!”
美尼听后非常恐惧,身体颤抖,直冒冷汗,好久才讲得出话来。她对亚九说:“你怎么会是如此凶暴的人,你的行为真让人心胆俱裂!明天如果事情暴露,该怎么办呢?”亚九笑道:“我们一起逃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尼姑摇摇头说:“不行。我与你都这么惹眼,走在一起一定会招来别人怀疑。”亚九笑道:“你这人的智力,只能算是中等以下。上次见到老尼姑穿戴平常人的衣服、帽子在人群里行走,都不能被识破。你学她那样穿着那套衣冠,而我仍旧是女子打扮,跟你同行,假称我们是夫妻,又有谁能看出来呢?”美尼顿时反应过来,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只好照他说的去做。砸破竹箱,取出衣服,换下身上的衣服。转过身来亚九就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美貌少年郎站在眼前,不禁为她鼓掌。只有头发的颜色不太协调,亚九从自己头上剪下一些头发,做成男子的辫发,悬挂在她头上。接着亚九急忙把她原来的衣服烧毁,说:“不要让别人发觉秘密。”他自己本来就不需要换衣改妆,草草打扮了一下,把尼姑房间翻寻了一遍,将金钱衣物席卷一空,两人就准备启程上路了。尼姑和亚九骑着庵中养着的几头驴,各骑一头,又用一头装载随身物品。趁着天还刚刚拂晓,一片寂静,无人知晓,走出庵门。
路上,美尼向亚九讲述了自己的情况。她是汝宁人,姓刘,从小双亲就都去世了,于是便进入庵中,成年时才开始剃发。起初也很憎恨庵里淫乱作恶的尼姑,后来自己也没法独持清操,后失身于一二人。她又说:“老尼姑性欲很强烈,由于年老色衰,不能吸引男子,所以她要我们这些年轻的用千方百计缠住人家,骗到庵里。在满足她的欲望后,才能分享她人一点余情。那些第一次误入庵中的男子,都不能免于此事,所以之后便不再常到庵里来。时间长了,空虚的老尼姑又想出这个荒唐的主意,乔装打扮,夜里出去,引诱像你这样的流浪漂泊者来庵里,之后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才算甘心。前后死去的已有九人,你是第十个。如果不是你预先察知,也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结局。”亚九听后笑道:“这样看来,是被害的鬼魂借助我的手让那些尼姑命归黄泉,来发泄他们心头的怨恨,果真是报应啊。”
此后亚九与刘女商量,每天只吃一餐。傍晚在途中旅店住宿,他故意装出女儿的羞态,先进房间,由刘女给他传送饮食进来,不让店堂伙计进房间一步。别人还在暗中笑他羞涩,却没有想到他这样做是为了躲避别人的耳目。次日天没亮,两人就整装上路。虽然长裙已将脚遮蔽起来,他仍然有所顾虑,便叮嘱刘女悄悄地给他做一双女鞋。刘女用了一夜功夫制成此鞋,他又用木头削出纤足的形状,用裹脚布包起,放入绣鞋内,缚在自己脚下,踏在上面,步履轻盈了不少,行走像飞一样。刘女问他怎么知道此法,亚九说道是他做戏子时学来的技巧。刘女从来没有见到过不禁惊奇不已。从此两人就不像以前那样羞涩躲避他人,坦然行走在大路上,不必再走小路。所经过的城镇,都听闻追捕犯人一事,原来杀人之事已经传开,闹得沸沸扬扬了,还说是汝宁白衣庵中五个尼姑被杀,另有一个尼姑与凶手窃资出走,一起潜逃,勒令悬赏,全省通缉,限期捉拿归案。有人看见亚九和刘女,也产生过一些猜疑,无奈人们都被他俩倒置的雌雄所迷惑,人们只看到:女的乌发上拖着一条巾带,衣冠楚楚;男的则鬓发如蝉,眉清目秀,脚步轻盈迈着三寸金莲,像一般大家闺秀一样。所以大家也就不再怀疑。
从山东进入山西后,他们想要找一个安身之地。刘女就提出一个提议:亚九做自己的丈夫,而自己仍旧蓄起头发,露出本来的面貌。亚九却不同意,说道:“我以前在陕西,曾经是杀过人逃出来的,到现在仍天天受官兵通缉。这里与陕西相接壤,离得很近,我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更何况你的头发也不能一下子长好,这样反而更会让人起疑心。不如我做妻子,你做丈夫,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你说这个方法行不行?”刘女想想他说的很有道理,便不再改变原来的妆束接受了亚九的提议。然后他们买了一间房在绵山脚下住了下来。亚九不仅穿了耳孔,而且还戴上耳环,每天像一个守在闺房的少妇。由于他柔媚的容貌,加上轻盈的体态,和唱戏人本身的袅娜风姿,学得有模有样,他的声音笑貌,没有一处不像的,就连真正的女子都比不上他。而刘女带来众尼姑的积蓄,差不多有一千金左右,出门就身穿轻裘,骑着骏马,回家就束起衣带,头戴高冠,加上她从小跟着师傅,在尼姑庵里见识过许多大族世家,她很擅长高论谈笑之事,所以即使长得弱不胜衣,但别人却认为她这是书生的模样。即使突然被大风吹落帽子,露出她暗中已经蓄起顶上的头发和垂于眉际的毛发相连,看见的人也不会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他们在山西住了几年后,家产逐渐富饶。刘女还生育了两个儿子。为了隐藏身份,她在坐月子时向外面说自己卧病在房,其他时候还像平常一样进进出出。别人便以为孩子是他们的母亲所生,而不知其实是他们的父亲所生。由于山西人崇尚俭朴,所以亚九也从来不养婢女伺候。他家里仅有一两个佣人,没有什么事也不能随意走进内屋,夫妻的踪迹是非常神秘的。
因为抓不到亚九,贵阳、汝宁及陕地的捕快一直不能结案,浪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很多追捕的捕快都因此失去了生命,因此惹怒了上天,最终难逃王法。就在丙子那一年,亚九稍微露出了形迹。亚九的两个儿子稍大以后,非常调皮,常常在住宅门口玩闹,亚九对他们非常溺爱但却不能随时看着他们,便打算雇用一个老婆子,来照料小孩,将平时的忌讳忘记了。碰到村里有一个找主家的人,亚九给了她十两银子将她雇下。刘女极力劝阻亚九的行为,可是亚九听不进去任何东西并保证不会有什么事。夜里,让老婆子睡在外间,自己亲自将一道道门关上,不让她进来。老婆子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加上很重的好奇心,就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天晚上,她到房外解手,正好瞧见中门未关,心里暗暗高兴,做贼似的走了进去。趁着屋里还点着的火烛亮光,偷偷朝里窥看。看到夫妻俩正在交欢,小孩睡在旁边。当时正是天气闷热时期,两人都一丝不挂,赤身裸体,看到后老婆子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可再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怎么男女颠倒了呢。老婆子看到屋内的男女一清二楚,心里的疑惑也都全消了。她急忙走出来,回到自已房间,深怕引起主人家的怀疑。第二天怕引起主人的怀疑,就故意推说自己身体有病,不能起床干活。亚九和刘女果然并没有怀疑老婆子。老婆子后来微微漏出一点风声,听到的人都以为这太荒谬了,都不敢相信。村中的长某,也听说了这桩奇事,并和亲戚偶然聊天时提到了这件事。此人十分有识见,对此大吃一惊,说道:“隐瞒身份,这一定是大盗。居住在此地,如果不去官府告发,将来大家一定也会遭受牵累。”里长听后觉得有道理,便向官府告发这件事。
当时的山西介休县县令彭应奎是一个很精明的官员,觉得此事一定隐藏着重大案情,便先将老婆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逮到衙府,问明实情。第二天,又派捕役守候在村里,等刘女出来,便将其捉拿。检看她的颈部果然没有喉结,又脱掉其衣服,只见女性的乳房。彭公十分愤怒,威胁如不说出实情便要用严刑拷打,刘女很害怕,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彭公听后想亚九一定力大过人,如果不设法蒙哄,恐怕难以将他逮到。于是下令捕役直接到亚九家,假装称刘某触犯了县令的权威,县令一怒之下,将其投入牢中,一定要娘子去见一回,我们这些当差的就当为你们疏通一下。还让他们的口气,好像是要索取贿赂。捕快领命后就到亚九家说了此事,亚九听说刘女出了事,惊慌不已,竟然自己走出门来,想细问一下详情。捕役按照县令的吩咐,见亚九出来,预先将每人带着的一瓶油倒在地上,亚九不知这是一个计谋,快步行走时便一下子滑倒在地,旁边的捕役们便冲上前去将他擒获,戏摸他的裤裆,满满一把,确实不是没有东西,都感到有趣、惊讶,认为这真是一大奇事。亚九知道了来意想动武,可是两臂都负了伤,肘骨也已折断,无法施展本领。被逮到官府,亚九心想反正事无证据,便连连喊冤。可是彭公并不理会,将他关进牢房,同时在各大路口张榜告示。不到一个月,三个地方的捕役都来到介休县,各自出示公文缉拿亚九。彭公开始对他动刑严审,亚九不堪忍受严刑逼供,只好低头招供认罪。彭公认为,依照法律,亚九本应被处以千刀万剐的极刑,但是被杀的尼姑都是自取其祸,所以特呈写公文说明情况,请上司减等判决,将亚九与刘女一起斩首正法。案子报送上级,官员们都很高兴,终于把嫌犯捉拿归案了,都松了一口气。彭公也因其足智多谋享尽天下人的美誉。
亚九死后,他的两个儿子还在山西,官府出具文书,将他们解送回乡送回亚九的家乡由其母亲抚养。汝宁的白衣庵,现在还存在原地,从这里经过的行人,常常指着庵堂,告诉人们要引以为戒。
外史氏说:古代男女虽然有别,然而头发式样都差不多,乱蓬蓬的,所以男子冒充女人,女子假装男人,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也并不难,可是在今天就不可能了。为什么呢?男女之间的区别,关键在于头上。脑后垂着辫发,一看就知道是男人,脸颊贴着鬓发,一眼就能认出是女人,这样不是很清楚吗?想不到道士品行败坏,暗中竟让凶手留起长发迷惑众人,而尼姑又无视法律,将美女的头发都剃光。当地更存在让男女在铺着红地毯的欢歌宴乐场所混杂相处,开艳风的官吏。世上又有许多像瞎子一样的男子,在大白天也分辨不清僧人和俗子。就这样让亚九的阴谋可以轻易得逞,两人的乔装打扮多年未被识破。假如不是老天看不过去要惩治他们,让他们露出马脚,才得以逮捕他们。追逐腥味的苍蝇,可以白白死去,难道追逐麻雀的猛鹰,就该白白丧生吗?诸位捕役又怎么不向天伸冤呢?亚九之所以能逞弄计谋,一部分原因是他做戏子、演旦角积累下来的经验,可是居住在土屋逃脱罪行时,无能的大理某官和虚假败坏的道士的掩盖,不应该首先都受到惩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