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侯爷回来了。”
惊蛰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挑帘进来,身后跟着个男子。
安远侯身材高大,从五官轮廓上来看长得也不差,但他脚步虚浮,耳门色黑,明显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江扶月回神,目光从安远侯身上扫过,不等他开口便主动道:“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给侯爷。”
惊蛰咬了咬唇,想说什么,但触及江扶月的目光,也只好道了声是,不情不愿地转身出去了。
见她给银子这么干脆,安远侯不由得有些意外。
“侯爷,身子要紧,如今府里的情况也已经不比从前了,还是得节制一些才好。”
例行劝诫之后,江扶月就自顾自地倒了一盏清茶捧在手里,看着清亮的茶汤出神。
惊蛰去了账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安远侯干脆就在紧挨着门口的位置坐下了,半步都不往里进:“这么干脆,不像你的作风,说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女人一身铜臭,平时总是打着为他好的幌子不想让他出去花销,省下来的银子也不知道都进了谁的兜!
江扶月笑笑:“侯爷误会了,是老夫人说侯爷生性风流爱潇洒,最怕被人约束,我不过是依着老夫人的意思行事罢了。”
安远侯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江扶月轻轻颔首:“是,日后夫君手里要是缺银子,只管回家拿就是,若是走不开身,叫小厮回来拿也成的。”
“只是后院的那些姨娘们,得夫君亲自出面安抚,我无法为夫君分忧,还请夫君勿怪。”
安远侯猛地一拍大腿,很是满意:“早就该这样了!”
既然是他娶过门的媳妇,自然应该以他为天,对他百依百顺才对!
安远侯又看了江扶月一眼,总觉得今天的江扶月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
江扶月低头抿茶,掩住眸中的嘲讽。
前世,她苦言相劝夫君回归正途,不要辜负了老侯爷在战场上拼命换来的侯爵之位,可安远侯嫌她罗嗦,还以为她别有用心,反而越发挥霍无度,还跟老夫人说都是被她逼的。
老夫人听了,便把她叫去训斥了一顿,让她只管好后院就行,少插手男人的事情,话说得难听至极,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手伸得长,委屈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糟心的事情还远不止此。
前世,她尽心竭力地操持侯府,上孝顺婆母,下教养庶子庶女,不仅把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还为整个江家的女儿挣下了善于持家,一心为夫的好名声。
最后,那些妹妹一个比一个嫁的好,可见了面,却没一个看得起她的,明里暗里的都在说她窝囊。
可怜她不到四十就熬干了心血,垮了身子,换来的结果却是夫君对她心生怨恨,婆母把她当成管理侯府的工具而非儿媳,就连家里的妹妹们也都只看到她委曲求全,全然不想想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谁!
她操劳一生,最后都成了笑话!
她怎能甘心,怎能不恨!
这时,惊蛰拿着银票回来了:“侯爷,夫人,这是五百两——”
话音都还没落地,安远侯就迫不及待地从她手里抢过银票,粗略点了点,随后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江扶月和两个丫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惊蛰看了看刚刚无意间被安远侯碰到的手指,告退出去搓皂荚了。
谷雨哧哧偷笑道:“这下,惊蛰又得搓完整整一根皂荚才肯回来了!”
“你这话要是被她听见了,下回给侯爷送银子的就得是你了。”江扶月瞟了她一眼。
谷雨连忙抬手捂嘴,又探着头往门外看了看,没有见到惊蛰的身影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侯爷整日流连青楼,谁知道那双手都碰过什么地方?
想想都膈应。
这脏活儿还是让惊蛰去干吧。
江扶月心中也暗暗庆幸。
多亏了安远侯只喜欢颜色秾丽的女子,觉得她过于寡淡,又嫌她总是管着自己,而她对安远侯并无感情,所以二人一直没有圆房,更不可能诞下一子半女,不然……
江扶月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
“夫人,”一丫鬟走了进来,隔着一道珠帘恭敬行礼:“老夫人吩咐,叫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
江扶月放下茶盏,又换了件衣裳,惊蛰还没回来,她便只带着谷雨过去了。
路上,谷雨紧跟在江扶月身侧,小声道:“老夫人每次叫您过去都没好事儿,也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好事坏事,我们都得去,”江扶月语气淡淡的,“出了韶光院的门就管好嘴,这话万一被老夫人听见,你可又要挨骂了。”
谷雨一惊,连忙住了口,乖乖低头跟在江扶月身后。
韶光院离松寿院不远,沿着花园小径拐两个弯就到了。
松寿院很宽敞,四四方方的布局,院子中间栽种着一棵高大的罗汉松,廊下摆着一把躺椅,一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妇人姿态悠闲地在上头躺着摇扇。
妇人身材瘦削,颧骨横突,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发间缀着点翠华胜,身穿一袭沉香色立领对襟长袍,浑身气度华贵不凡。
江扶月缓步走到近前,屈膝行礼:“儿媳见过婆母。”
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抬手捋了捋发丝:“听说翊儿回来了?”
“是,”江扶月自顾自地站直了身子,“夫君取了五百两银子,已经走了。”
老夫人注意到她的动作,语气蓦地严厉起来:“又去花楼了?”
“是。”
“啧!”老夫人好像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怒斥道,“你是翊儿的夫人,翊儿天天往花楼跑,你也不知劝诫!要你有何用?!”
江扶月却笑了:“先前婆母说夫君个性潇洒,让儿媳不要拘着夫君,儿媳谨记在心,不敢违背。”
“你!”老夫人猛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瞪着江扶月,“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做婆母的错了?”
从前这江扶月对她从不敢有丝毫忤逆的,今天怎么还敢顶撞?!
“夫人一直忙于操持后宅,想必是累极了,这才一时言行失当,”刘妈妈端着一盏清茶过来打圆场,“老夫人,您不是有事要跟夫人说的吗,就别绕弯子了,早点把事情说完,让夫人回去好好休息吧!”
刘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把茶盏放到了小几上:“老夫人,上好的玉叶长青,您尝尝。”
老夫人嗯了一声,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又砸吧着嘴品了半晌,这才开口道:“府里两个公子已经到了启蒙的时候,我亲自请的先生如今就在京城的清风客栈休整,明日你去把人接回来吧。”
江扶月眉梢一动。
侯门主母重生后,侯府全家遭殃
安远侯府是武将起家,本来就不受文人待见,老侯爷刚得了爵位和赏赐就战死沙场,如今的安远侯又一心流连青楼,侯府底蕴浅薄,声名狼藉,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凡有点名气的读书人都对侯府退避三舍。
所以,要想请到好先生,就得把姿态放低。
可老夫人不懂这些,只知道用钱硬砸,几百几千两银子下去,倒真有不少读书人主动找上门来,老夫人见其中有个举人,二话不说就直接录用了。
可江扶月认为,为人师者,品性与学识一样重要,老夫人请的那位先生纯粹是冲着钱来的,听说还在外头四处宣扬自己有侯府的门路,借此大肆敛财,这样的品性如何能为人师?
她想起自己有一闺中密友嫁了书香世家,于是她便携礼登门相求,请闺中密友牵线搭桥,几番游说,终于把人家族学里的先生请了出来。
这位先生无论是学识还是品性,都远远不是那举人能比的,可老夫人却不管这些,只觉得她此举是忤逆尊长,虽然把那位先生留下了,却也将她狠狠责罚了一顿。
以前她觉得,哪怕会得罪老夫人,但是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不管老夫人怎么罚她都是值得的。
可她想错了。
前世,那些她付之真心的孩子们都觉得她严厉,对她怨念颇深,反而对安远侯那套放荡不羁的做派十分推崇。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费力了。
“是,”江扶月干脆地应下,“儿媳明日就去。”
见她乖顺,老夫人的语气才缓和了些:“我已经着人拟好了礼单,你不必操心,你也累了,今日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直接送过去吧。”
面对老夫人突如其来的关心,江扶月心中微微一动,面上仍不动声色:“是,儿媳告退。”
“去吧。”
看着江扶月离开的背影,老夫人冷笑道:“当初要不是她爹求我,我怎会让翊儿放着那么多高门贵女不娶,让她区区一个六品官家出身的成了侯府的正室嫡妻?可你看看她,这才嫁进来三年,竟然就敢顶撞我了!”
刘妈妈连忙出言安抚:“想处置个晚辈还不简单?可眼下两位公子启蒙读书才是最紧要的事情!那李举人脾气古怪,架子还大,非要咱们侯府的主子亲自带着厚礼去迎,这样下面子的事儿,您总不能亲自去吧?”
老夫人想了想,重重地冷哼一声:“说得没错,就让她再得意几天!”
“说的正是!”刘妈妈笑着道,“老夫人快喝茶吧,一会儿可要凉了!”
老夫人不会品茶,方才咂摸了半晌也没品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干脆就跟喝白水一样直接牛饮下肚。
刘妈妈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
次日巳时初,江扶月准时带着礼物离开侯府。
整整六台大箱子,十二个人抬着,前头敲着锣,后头打着鼓,声势浩大,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马车里,谷雨捂着脸,闷声道:“夫人,咱们一定要把阵仗闹这么大吗……”
这哪是去请先生啊,迎亲还差不多!
江扶月挑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李举人喜欢热闹,咱们自然得投其所好,否则把事情办砸了怎么办?”
惊蛰自上车开始就一直在看礼单,这会儿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怎么了?”
惊蛰合上礼单,幽幽地叹了口气:“夫人,昨天真应该检查一下册子的,这不,里头有不少东西都是从您嫁妆里拿的,而且都是好东西呢!唉……”
说完,惊蛰泄气地往后一靠。
要是昨天就发现了,那不管是哭也好闹也罢,总有办法保住这些东西,可现在东西都带出来了……
全完了……
“什么?!”闻言,谷雨猛地坐直身子,抢过惊蛰手里的册子翻看起来,眼中的怒火愈燃愈烈,“我说老夫人昨日怎么突然关心夫人了呢,还让夫人回去休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太过分了!”
谷雨声音尖利,直冲脑仁,江扶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留着你的嗓子,一会儿再叫。”
“……什么意思?”谷雨茫然地眨了眨眼,紧接着眸中迸出两道精光,脸上的愤怒也顷刻间一扫而光,“哦!夫人放心!奴婢懂了!”
江扶月微微一笑。
惊蛰沉稳,总是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从没出过岔子。谷雨机灵,虽然性子跳脱了一点,但总能第一时间明白她的意思。
惊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茫然:“懂什么了?”
谷雨故作高深地睨着惊蛰,就是不说话,而惊蛰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知道她不会说,便又接着低头对着礼单发愁。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缓缓停住。
惊蛰先行下车,给掌柜递了块银子,叫他把场地清干净,又招呼着抬箱子的小厮们把东西抬进客栈摆放好。
几个大箱子几乎占去半个大厅,壮观得很。
江扶月特意吩咐不必关门,小二们就在门口守着,外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有些甚至是跟了一路跟过来的,此时个个都伸长脖子往里头看。
布置妥当之后,惊蛰便叫掌柜带她去了李举人住的上房。
站在门口,惊蛰清了清嗓子,这才抬手叩门:“李举人,我家夫人有请。”
几乎就在惊蛰话音刚落的瞬间,面前的门被人从里头一把拉开,带起一阵劲风。
惊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李举人缓步从房中走出。
他生得文质彬彬,身着一袭华贵的锦衣,头戴碧玉冠,乍一看也是个风雅之士,可眼中高傲和优越感却藏都藏不住:“下人?带路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包袱甩到了惊蛰怀里。
他马上就是侯府的贵客了,自然不必对一个下人客气。
惊蛰应了声是,转身提着包袱在前头带路。
楼下,李举人刚一露面,江扶月就主动往前迎了几步,做足了诚恳殷切的姿态:“早就听说李举人风度不凡,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李举人从外地赶来,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在京城休养这几日可还习惯吗?”
在看见江扶月的一瞬,李举人脸上闪过一抹惊艳。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如此绝世独立的佳人,实在是难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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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举人端起文人清高的姿态,拱手道:“在下李尽良,见过夫人,承蒙夫人关心,在下一切都好。”
江扶月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举人不必客气。”
谷雨适时捧着礼单走到李举人身侧,道:“李举人,这是府里老夫人亲拟的单子,还请李举人过目。”
册子十分花哨,封面上用金线绣着华丽繁复的花纹,展开是洒金纸,极尽奢侈,李举人的目光一黏上去就挪不开了。
他迫不及待地从谷雨手里夺过册子翻看起来。
越看越震惊。
“岫玉香炉!”
“水曲柳太湖石摆件!”
“翡翠貔貅!”
……
“雨过天青茶具一套!”
李举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声落下,外头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
“我的个老天爷!前头的也就算了,一整套雨过天青色的茶具?!这得几百两银子打底吧!”
“侯府还真是大手笔啊!请一个举人竟然都舍得下这么大的本!”
“是啊!早知道侯府这么舍得花钱,那我也去了!我还是贡士呢!我要是去了,还有这区区举人什么事儿啊?”
“就是啊就是啊!”
李举人合上册子,看向外头,将围观众人或羡慕或后悔的神色尽收眼中,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咳嗽了一声,正要叫人把箱子都打开,让外头那群看热闹的长长见识,却被谷雨突然出声打断。
“夫人,这不对啊!侯府库房里没有翡翠貔貅和雨过天青色的茶具啊!这些……不是您嫁妆里的东西吗?!”
谷雨铆足了劲喊的这一声,直接把屋里屋外的声音都盖了过去,先前还在感叹候府富贵的众人此时都一脸震惊,李举人的嘴张到一半就这么直接僵住了。
“夫人,谷雨说的没错,”惊蛰也连忙开口,“奴婢记得很清楚,这些东西的确都是您嫁妆里的!”
谷雨话音一落,连侯府小厮们都开始面面相觑,外头的议论声也比先前更大了。
“这侯府是要倒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还用上儿媳妇的嫁妆了?咱平常百姓家里也没有这样的啊!”
“可这侯爷天天在欢场上一掷千金,看着也不像是家道中落的样子啊?”
“嗐,这侯府的事情,哪是咱们这老百姓看得懂的,但就是没想到这侯府竟然这么没出息,用媳妇的嫁妆送人!”
“那也不能这么说,没准是这李举人主动开口要的呢,侯府武将起家能有什么文雅的物件,可不就得从这少夫人嫁妆里拿吗!”
“嗯,说的也有道理……”
眼看着火快烧到自己身上了,李举人气得把手里的册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胡说八道!我可没说要让侯府备礼!侯府自作主张,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口,李举人猛然意识到不对,又连忙道:“夫人,在下不是责怪侯府,只是、只是一时失言,还望夫人不要放在心上,这心意在下领了,至于礼……还是请夫人收回去吧!”
说这话时,李举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也不由得开始在心里暗暗埋怨起老夫人。
当初老夫人说定会给足他脸面,但谁能想到,堂堂侯府的老夫人,送个礼还从儿媳妇嫁妆里拿?
这下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收啊!
见李举人态度坚定,江扶月也只好点头应下:“那……等今日回去以后,我与婆母商量,开库房,让举人自行挑选,以当赔罪可好?”
闻言,李举人面上一喜,语气也更真诚了几分:“那在下就多谢夫人了!”
还是这位夫人大方,处事又周全!
侯府的库房啊!那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车驾已经备好,举人请吧。”江扶月淡笑道。
“是是是,夫人先请,夫人先请!”
此时客栈门外聚着许多看热闹的人,江扶月扫了一眼,便扶着谷雨的手回了马车。
锣鼓声起,马车开拔,热热闹闹地回了侯府。
与客栈临街相对的酒楼露台上,玄衣男子从江扶月所乘的马车上收回目光,语气里有几分戏谑:“这位就是你说的,自嫁入侯府开始便为侯府殚精竭虑,哪怕不受夫家待见,也没有丝毫怨言的安远侯夫人?”
玄衣男子立如芝兰玉树,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生得俊美无俦,气质更是清朗不凡。
“是啊,”身穿宝蓝色束腰长袍的男子豪放地往嘴里丢了个果子,挑眉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传笑着摇了摇头,“是个有意思的人。”
见沈传转身就走,谢子圻也赶紧抬步跟上:“你这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好不容易得了会儿空闲,就过来凑这种热闹啊?哎你等等——”
——
安远侯府。
刘妈妈亲自守在门口,见李举人来了,连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李举人,一路辛苦了,府里已经给您备好了院子,这就过去休息吧!”
李举人知道刘妈妈是老夫人的人,他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抬步进了侯府。
刘妈妈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敢怠慢他,连忙满脸堆笑地过去引路。
谷雨看着刘妈妈远去的身影,不满地哼了一声:“这老夫人也真有意思,以侯府的名义给人家送礼,自己出的都是做工粗糙的东西,从夫人您嫁妆里拿的却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结果这刘妈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竟然还敢无视咱们!”
什么岫玉香炉,还有水曲柳太湖石摆件,这些都是老夫人刚刚入京,审美还没跟上的时候买的,成品粗糙得很,都在库房里吃了好几年的灰了,如今竟然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惊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呀,这还没回咱们自己院子里呢,你就管不住嘴了!”
谷雨又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把脑袋扭到了一旁。
“不过夫人,这事情一经闹开,老夫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惊蛰有些担忧。
“她们还想闹起来不成!”谷雨气极,“本来就是她们有错在先,难道还有脸来追究咱们的过错?!”
谷雨虽然管不住嘴,但是声音却把握得挺好,只有主仆三人能听见。
江扶月没说话,径直抬步进了府里。
方才对面酒楼上那两个男子,一个是锦国公府的小公爷,另一个……她却只觉眼熟,没什么印象。
侯门主母重生后,侯府全家遭殃
一路沿着花园小径回了韶光院,江扶月也没想起来那人究竟是谁,干脆就把见人过目不忘的惊蛰叫了过来:“今日回来的时候,你可注意到锦国公府的小公爷了?”
惊蛰点点头,道:“小公爷姿容出众,奴婢自然注意到了。”
“什么?”谷雨满脸疑惑,“今日小公爷也在?在哪啊?什么时候?”
惊蛰懒得搭理她,白了她一眼,又接着跟江扶月道:“不过小公爷身边那人却是个新面孔,奴婢从未见过呢!”
江扶月点了点头,又陷入沉思。
锦国公府的小公爷看着潇洒不羁,跟谁都笑呵呵的,实际上却是个不怎么好相处的人,能跟他站在一起还那么自如的,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算了。
跟她关系不大。
“也不知道老夫人那头怎么样了……”江扶月支着下巴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
侯府为显对李举人的重视,便将前院书房重新整理修缮了一番,更名为墨香居,供李举人日常起居所用。
院子里有叠石假山,配以跌水,四周有花草做点缀,屋舍后还种了一小片竹子,一应摆件也都大气雅致,处处都透着主人家的用心。
李举人进院子扫了一眼,心里的不快就顿时散了大半。
见李举人神色稍霁,刘妈妈连忙堆着笑道:“看来这院子是很合举人心意了?”
李举人抬了抬下巴,傲然道:“虽然匠气重了点,比真正的自然之景少了几分灵气,但也马马虎虎吧!”
闻言,刘妈妈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府里两位公子启蒙是大事,老夫人对此十分重视,这李举人又是他们侯府能请到的学问最好的人,所以老太太早就下了吩咐,一定要好好伺候,不能有丝毫怠慢,否则可是要挨板子的。
刘妈妈是老夫人的心腹,板子虽然落不到她身上,但是一顿训斥却是在所难免。
“您喜欢就好!”刘妈妈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下人把行李和那几口大箱子一起搬进了院子里。
“老夫人亲自给您安排了一些使唤的下人,都是最伶俐的,收拾行李这样的活计呀,交给他们去做就成了!我们老夫人在松寿院等着您呐,烦请举人先去见见老夫人吧?”
李举人是平民出身,侯府老夫人这样的身份于他而言本来是高不可攀的,但是经历过今日客栈的事情之后,李举人对这位老夫人实在是很难再生出什么敬畏,甚至隐隐还有几分埋怨。
想着自己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李举人只好强行压下心里的不满,道:“嗯,带路吧。”
“哎!”刘妈妈连忙殷勤地上前引路,带着李举人往松寿院而去。
穿过垂花门,又走了许久,一路上只见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罗列,与各色花草相映成趣,有不少下人在其中忙碌,见刘妈妈和李举人经过,他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对着他们恭敬行礼。
就在李举人不知第几次在心里感叹候府富贵的时候,刘妈妈带着他拐了个弯,目光一转,突然见着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前头不远处徘徊。
走近了几步,刘妈妈认出那是今早被派去送礼的小厮:“你在这儿干什么,领完赏还不赶紧去干活?”
小厮满脸谄媚地迎了上来:“见过刘妈妈,小的有大事要跟老夫人禀报!今日在客栈——”
“行了行了!”刘妈妈打断他的话,“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现在有什么比举人还重要,你先在外头侯着吧!”
说完,刘妈妈再也不看那小厮一眼,直接引着李举人进了院子。
老夫人早已在正厅端坐多时,她梳着高髻,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头冠,一身的珠光宝气,倒真为她堆出了几分威势。
两个看起来六七岁左右,身穿锦衣的孩童站在老夫人身侧,乖巧的神情下隐隐透着几分不耐。
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传来,祖孙三人齐齐抬起头往外看去。
只见刘妈妈带着一身穿锦衣、气质文雅的公子缓步走入厅中,老夫人不等他行礼就连忙开口道:“举人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以后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不必客气,快请坐吧!”
李举人也不推辞,直接走到一旁坐下。
立刻有长相娇俏的丫鬟端来了上好的玉叶长青。
李举人顺手接过,含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品着。
见李举人虽然出身不高,但是进了这侯府之地却没有半分局促,一举一动反而格外坦然从容,老夫人便认定他心性不凡,心里不由得又对他看重了几分:“辽儿,枫儿,还不快去拜见你们的先生?”
顾辽顾枫连忙上前几步,拱手深拜:“学生见过先生。”
李举人淡淡点头算是回礼,一句话都没说,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顾辽顾枫对视一眼,又乖乖地站回了老夫人身侧。
读书人里本来没几个人看得起侯府,所以哪怕他态度冷淡,也丝毫称不上恭敬,老夫人也不敢怪罪,反而更加热情了几分。
一番寒暄过后,便已临近午时,老夫人留李举人吃了午饭,才让刘妈妈亲自送李举人回去。
老夫人笑着看李举人离开,李举人刚走,老夫人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打发了两个孙子回去,便叫来丫鬟给自己卸去了头冠,又按揉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刘妈妈慌慌张张地回来,张口就叫:“老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老夫人本在闭眼假寐,被她这动静吓了一激灵,烦躁地道:“什么事?”
刘妈妈嘴似连珠炮一般,将方才小厮跟自己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老夫人一听今日在客栈里竟然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顿时气得半分睡意都没了,直接将那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头冠扫落在地:“那姓江的怎么敢!”
刘妈妈疾步走到老夫人身边,焦急地道:“老夫人,这一上午过去,事情恐怕已经捂不住了,这可是事关侯府清誉的大事啊!咱们该怎么办,您得拿个决断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叫我去把这京城众人的嘴一个一个缝上不成?!”老夫人怒道,“去!把那姓江的给我叫过来!我倒要好好问问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刘妈妈也不敢多言,连忙亲自去叫人了。
侯门主母重生后,侯府全家遭殃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刘妈妈就引着江扶月回了松寿院。
松寿院里空荡荡的,下人们不知去哪躲着了,只有正厅里偶尔传出一两声打砸东西的动静,里头那人显然气得不轻。
惊蛰和谷雨对视一眼,又都担忧地看向江扶月:“夫人,看样子老夫人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万一伤着您可就不好了,要不咱们先回去,等老夫人消消气再来吧?”
江扶月还没说话,刘妈妈就抢先道:“夫人已经进了松寿院的门,要是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走,未免也太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了吧?这可不是做晚辈该有的规矩!”
老夫人气得不轻,亲口下令要让江扶月过来,江扶月要是不进去,谁去做老夫人的出气筒?
再说了,此事本就是江扶月惹出来的,她不去谁去?
思及此,刘妈妈干脆往江扶月身后一站,把她的退路彻底堵死。
谷雨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扑上去咬刘妈妈一口。
就连一向沉稳的惊蛰也多看了刘妈妈几眼。
刘妈妈就算是老夫人的心腹,那也是下人,有什么资格拿规矩压主子?
江扶月直接略过刘妈妈,只跟惊蛰和谷雨道:“你们就不要进去了,在外头等着吧。”
“那不行!”她话音刚落,谷雨便急急开口道,“夫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管您去哪,奴婢们都是要跟着您的!”
惊蛰也连连点头。
“夫人,您就别磨蹭了,赶紧进去吧,老夫人估计早就已经等急了!”刘妈妈不耐烦地出声催促。
江扶月瞥了她一眼,随即抬步往正厅走去。
——
众人进去时,老夫人刚发泄过一通,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见江扶月进来,老夫人顺手抄起茶盏摔在地上:“你这孽障,还不跪下!”
她气得脸色通红,刘妈妈连忙上前给她拍背。
“儿媳为何要跪?”
江扶月淡淡扫了一眼满屋的狼藉,干脆往门边一站,不往里头进了。
老夫人怒极反笑道:“你做出如此败坏我侯府声誉的事情,难道还跪不得了?!”
江扶月盯着老夫人没说话。
她的目光出奇锐利,还带着丝丝寒意,老夫人心里一虚,气势弱了大半:“今日客栈里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说起此事,儿媳也想问婆母一句,婆母为何私自动用儿媳的嫁妆?”江扶月道。
老夫人冷笑一声,理直气壮地道:“你人都嫁进了侯府,带来的东西自然也是我们侯府的!我用自己家的东西,难道还得跟你商量?”
江扶月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儿媳就更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
老夫人一愣,江扶月继续道:“既然婆母觉得自己做的没错,那旁人知道了又能如何?婆母为何如此心虚呢?”
老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妈妈眼珠一转,连忙把话题岔开:“夫人,您也真是的,老夫人都被气成这样了,您怎么还如此咄咄逼人?这哪里是做晚辈该有的样子……”
闻言,老夫人也来了精神:“说的正是!你嫁入侯府三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这也就算了,如今还敢顶撞我,你难道就不怕我儿一纸休书下去,把你打回江家吗!”
“母亲说的没错!”
安远侯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气冲冲地大步走进正厅,踏过一地碎片,直接在老夫人身侧落座:“这等让家族蒙羞的东西,就该被一纸休书赶出门去!”
看着突然回来的安远侯,老夫人十分惊讶:“翊儿,你怎么回来了?”
她这儿子昨天才刚回来拿了银子,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这可从没见他回家这么勤快啊!
“母亲可别提了!”安远侯满脸晦气。
早些时候,他刚结束一场鏖战,在风月楼里边欣赏歌舞边用饭,突然过来一群人,冲他指指点点的不说,末了还嫌弃地啧了两声才走,好像他不是金尊玉贵的侯爷,而是什么垃圾似的。
风月之地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所在,小厮很快打听到了消息,说今日江扶月去接先生的时候出了事,如今外头都在传,侯府已经窘迫到用儿媳妇的嫁妆给人送礼的地步了,还说他在这风月楼里头一掷千金,花的也都是江扶月的嫁妆银子!
他听着只觉荒唐。
他们侯府家底厚实,怎么可能看得上那江扶月的几两嫁妆?
可外人不知。
这流言一起,便有人说他摆着家里一堆烂摊子不去料理,天天出来喝酒狎妓,半点担当也没有,还有说他窝囊废的,总之什么难听话都有。
他就吃顿饭的功夫,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他自小被老夫人捧着长大,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于是刚吃完饭,就直接叫小厮套了车急匆匆地回来了。
一到松寿院,就听见老夫人说要休妻,正中他下怀,他便出声附和了一句。
他早就看江扶月不顺眼了!
有了安远侯撑腰,老夫人像是有了倚仗一般,得意地看向江扶月。
然而江扶月没有丝毫惶恐,反而还笑了:“既然婆母和侯爷都这么说,那便请写一封休书给儿媳吧,儿媳拿了休书就走,定不纠缠。”
闻言,老夫人脸色一僵。
她本就不是真心想休了江扶月,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服软认错罢了。
毕竟要是真的休了江扶月,那这管家的重担只能落到她身上了。
能过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谁乐意天天殚精竭虑,煎熬心血?
安远侯不懂老夫人的心思,他嗤笑一声,道:“你倒是挺有骨气!来人——”
“夫人!老夫人是一时怒气上头才这么说的,您怎么连好赖话也听不出来,还当真了呢!”刘妈妈急急出声打断安远侯的话,“惊蛰,谷雨,还不快扶夫人回去,好好冷静冷静!”
惊蛰眼圈通红,谷雨更是直接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二人走到江扶月身侧,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江扶月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早知离开侯府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江扶月转身就走,惊蛰和谷雨也连忙抬步跟上。
侯门主母重生后,侯府全家遭殃
回去的路上,谷雨哭了一路,惊蛰的脸色也不好,唯独江扶月,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虽身在其中,却是最淡然的。
好不容易回了韶光院,关上屋门,谷雨直接破口大骂:“这侯府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心肝吗!夫人为侯府操劳三年,劳苦功高,可他们倒好,竟半点不念好,还要休妻!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江扶月刚刚嫁入侯府的时候,老夫人把那管家权如烫手山芋一般丢给了江扶月,江扶月接过来一看,侯府账目混乱不堪,人员更是杂乱,甚至还有人只在名册上挂了名,人却不在侯府的。
这些人领着侯府的俸禄,却不为侯府做事,而这样的,足有近五十人!
而且他们与老夫人的亲信沾亲带故,处理起来十分棘手。
为了平账目和清扫蛀虫,江扶月足足大半年都愁得茶饭不思,睡也睡不好,整个人直接憔悴了一大圈。
后来,江扶月好不容易把这些烂糟事处理好,一切终于慢慢步入正轨,然而松寿院的人却始终不服管教,到处寻衅滋事。
这个去厨房偷名贵的食材出去倒卖,那个又一言不合直接跟管事打起来,他们都打着松寿院的名头,老夫人又是个极其护短的,江扶月屡次亲自出面要主持公正,也都被老夫人狠狠训斥,说她亲疏不分,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直到现在,松寿院的人还时不时闹出一些棘手的麻烦事,都得江扶月亲自出面平事。
江扶月为侯府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老夫人竟然半点都没看见!
谷雨越想越气,干脆张牙舞爪地对着空气锤了一通。
惊蛰也叹了口气,道:“夫人,可要奴婢给江家传信,叫江家那边出面?”
“不必,”江扶月给谷雨递去一方帕子,语气淡淡的,“江家那边又能比侯府好到哪去呢。”
她母亲早逝,江家上下都被继母牢牢把持,那位继母又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会为她出头呢。
不帮着侯府一起打压她就不错了。
惊蛰又叹了口气。
“那难道咱们就得一直受这窝囊气吗!”谷雨恨恨道。
江扶月看着她涕泪满脸的模样只觉好笑:“放心吧,不会一直这么下去的。”
谷雨茫然地眨了眨眼,惊蛰瞬间反应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的意思是……咱们要离开侯府吗?”
江扶月微微颔首。
惊蛰和谷雨是与她最亲近的人,也是对她最忠心的,江扶月没打算瞒着她们。
“那夫人心里可有主意了?”谷雨也压低了声音。
“此事不能急,还得仔细盘算,”江扶月道,“如今我力弱,就算是离开侯府回了江家,也不过就如今日老夫人所说那样,去过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罢了。”
她要离开侯府,却也不能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惊蛰和谷雨都连连点头。
“可咱们到底还是要在侯府过一段日子的,今日跟老夫人彻底撕破了脸,这往后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惊蛰有些担忧。
江扶月毫不在意地笑笑,道:“这些年,就算是一直捧着她敬着她,也没见她对咱们有多好,不妨事。”
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就是,夫人能在侯府站稳脚跟,靠的可不是别人!”谷雨这会儿也不哭了,摆出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得罪就得罪了,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侯府上下都对江扶月心悦诚服,说句不恭敬的,那老夫人不过空有一个尊长的身份罢了,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江扶月失笑,伸手在她额上轻点了一下。
“那夫人,李举人那边……”惊蛰道。
“不必管了。”
事关侯府的颜面,老夫人可不会糊涂。
“是。”
如此,惊蛰终于舒了口气,看了一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谷雨,出去给她打洗脸水了。
——
江扶月刚走没一会儿,刘妈妈安排在墨香居里的人突然来报,说李举人把礼退回去了。
刘妈妈知道后,马上就去报给了老夫人:“奴婢特意去库房看了,那些都是从夫人嫁妆里挑来的东西,举人一件没留,全给送回去了。”
老夫人气还没消,铁青着脸不说话,刘妈妈又道:“依奴婢看,如今只能开库房,叫李举人自己过去挑些心仪的物件,以表咱们侯府的诚心了……”
直接给钱未免显得俗气,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不仅会得罪人,外头人更会肯定侯府已经没落,因此,如今也就这么一个办法能显得体面些了。
“也只能如此了,”老夫人闭了闭眼,“你去吩咐吧。”
“是。”
刘妈妈过去传话,厅里便只剩下了老夫人和安远侯母子二人。
刘妈妈一走,安远侯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母亲,今日那姓江的主动要休书,咱们直接给了她,不就一了百了了?”
“你懂什么,”老夫人皱了皱眉,“这管家的事情杂乱琐碎,那姓江的要是走了,谁去处理这烂摊子?难道要交到你那群姨娘手上?”
虽然她也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在管家一事上,江扶月确实做的半点错也挑不出来,她还真不放心换个人来管事。
安远侯眼睛一亮:“这有何不可?辽儿的娘是识字的,再好好教教,也未尝不可啊!”
“教?谁去教?你去?”老夫人冷哼一声,“再说了,堂堂侯府,让一姨娘管家,成何体统!”
安远侯面色一僵:“可那姓江的连休书都不怕,今日她如此猖狂,那日后在这家里,她岂不是能横着走了?!”
提起此事,老夫人也心烦,干脆闭上了眼睛。
过了半晌,就在安远侯有些不耐的时候,老夫人突然睁开眼,脸上泛起一抹笑意:“咱们管不住她,有人管得住!”
“母亲的意思是……”
正巧刘妈妈传完话回来,老夫人道:“刘妈妈,取纸笔来!”
“是。”
“母亲……”安远侯紧皱着眉头,还是没明白老夫人想干什么。
老夫人摆摆手,道:“你出去好好玩就是了,家里这一头有我,放心吧,那姓江的蹦跶不起来!”
于是安远侯也不再纠结,迫不及待地起身道:“那就劳烦母亲了,儿子告退。”
“快去吧!”
直到安远侯的身影消失不见,老夫人才收回目光,脸上笑意渐深。
侯门主母重生后,侯府全家遭殃
次日用过了早饭,江扶月坐在廊下看书,惊蛰在一旁伺候茶水,谷雨却不见了人影。
直到江扶月觉得无趣,把手里的书随手放到一旁,揉着眉心道:“今早怎么如此清静,谷雨去哪了?”
惊蛰强忍着笑道:“听说刘妈妈带着李举人去了库房,谷雨赶着去看热闹了!”
“这丫头,真是追着热闹跑。”江扶月失笑。
“可不是吗,”惊蛰也笑,“夫人已经坐了许久,奴婢陪夫人在院子里走走吧。”
江扶月点点头,刚起身没走几步,谷雨就小跑着回来了,还不忘叫人把大门关上。
“这么开心,听到什么了?”江扶月笑盈盈地看着她。
谷雨笑嘻嘻地走到江扶月身边,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开心:“夫人,您是不知道,那李举人眼光可毒了,一下从库房里挑了七八样东西,还都是珍品,加起来比夫人您的嫁妆都要贵重了!”
惊蛰也忍不住笑了:“老夫人那边想必要不开心了。”
谷雨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几分,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哼,松寿院那边越不开心呀,我心里就越高兴!谁叫他们打夫人嫁妆的主意,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侯府又不是没有好东西,可老夫人非要从江扶月嫁妆里拿,如今这样的结果,可真是大快人心了!
江扶月不禁失笑。
谷雨这嘴虽然虽然没个把门的,但是听着却一点都不讨厌。
主仆三人说笑着就要去书房作画,守门的丫鬟突然来报,说松寿院那边派了人过来,说老夫人请江扶月过去,商量五日后拜师宴的事情。
惊蛰和谷雨面面相觑:“这老夫人可真是,昨日刚刚撕破脸皮,今天怎么就能装出来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又来找夫人啊?”
真不知道这脸皮是什么做的!
江扶月倒是很平淡。
拜师宴是大事,由她这侯府主母出面才显得体面,所以老夫人来找她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拜师宴很麻烦。
拜祖师,行拜师礼,给先生投拜师帖和六礼,再由师父训话,末了还得操持家宴,从早到晚也不见得能喘口气。
前世,先生是她找的,拜师宴也是她亲自主持的,可这一世,先生不是她请的,这拜师宴的麻烦她更是一点都不想沾。
“惊蛰。”
“奴婢在。”
“你去跟那人说一声,我这几日身体不适,恐怕办不了这么大场面的宴席,”江扶月道,“再者说,那几个孩子自小不是我养着的,若想要体面,老夫人是府中尊长,由老夫人亲自出面,这才是最大的体面。”
她进府时,那几个孩子最小的都已经三岁半了,安远侯更是亲口跟她说,不让她插手孩子们的事。
前世她曾真心想让那些孩子有更好的未来,结果一番真心只养出了一群白眼狼,如今,她是一点都不想管了。
侯府体面不体面,与她又有何干系。
“是。”
惊蛰转身去传话,江扶月和谷雨则径直去了书房。
谷雨一边铺纸磨墨,一边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夫人,这京城里,有不少人家做拜师宴的时候都是家中尊长亲自出面的,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她既然想要体面,为什么还要让夫人您去啊?”
“说到底,老夫人是看不上李举人的,”江扶月动手把窗台上摆着的兰花挪了挪位置,让兰花投到纸上的影子更好看,“这要是请了个当世大儒回来,你看老夫人还会不会叫我出面?”
谷雨撅了噘嘴:“这老夫人的心思还真是矛盾,她看不起人家,偏偏又要砸重金把人请回来好生供着,这图什么呀!”
“请李举人回来,是因为侯府请不到学识更好的先生,只是无奈之举罢了,”江扶月抬笔蘸墨,将兰花的影子描到纸上,一笔成型,“吩咐下去,这几日对外称病,谁也不见。”
“是……”谷雨点点头,见书房里也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便转身出去传话了。
松寿院的人回去以后,老夫人又发了好大一通火,砸了一堆东西,谷雨听说后,又捧着肚子笑了半晌。
韶光院大门一关,主仆三人总算是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还有谷雨和惊蛰在一旁逗乐,江扶月只觉得自己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过过这样没有忧虑的日子了。
然而,好景总是不长久的,刚过拜师宴,江家那边就传了信过来,让江扶月立即回去一趟。
“江家传的信?”江扶月有些意外。
她出嫁以后,江家那边就好像忘了她似的,只有她主动回去的,江家可从未主动联系过她。
“是,”惊蛰点点头,“是江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亲自来传的话,这会儿人都还没走呢!”
看样子是要跟江扶月一起回去的。
“啊,对了!”谷雨突然一拍手,“前几天,老夫人往外送过两回信,如今看来,就是往江家送的吧!”
“那就收拾收拾,回去吧。”
“是。”
——
惊蛰很快准备好了马车,主仆三人和江夫人的贴身妈妈一起上了马车,往江家府邸而去。
江家主君只是六品官,宅邸的位置比安远侯府偏了许多,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
下了马车,江扶月都来不及细看这阔别大半生的娘家宅邸,就被秦妈妈催着去了正厅。
正厅里,江柏生和江夫人正姿态闲散地并肩而坐,喝茶聊天,气氛十分融洽。
江柏生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满身威严,他人虽已至中年,却没有像其他男子那般大腹便便,反而格外干净爽利。
江夫人则是气质柔媚,一双桃花眼仿佛轻易就能勾去人的魂魄一般,笑起来更甚,她身穿一袭艳丽的粉色长裙,鬓边垂下几缕发丝,更显得她娇柔可人,根本看不出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江扶月进来,福身行礼:“女儿见过父亲,夫人。”
“扶月回来啦,快让我看看!”江夫人起身,热情地朝她迎了过去,绕着她转了好几圈,“哎呀,瞧瞧咱们扶月这通身的气派,真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不愧是做侯门主母的人!”
“不过这侯门主母地位尊贵,却也有应该承担的责任,上孝顺婆母,下教养孩子,这可都是你的本分,不可疏忽的呀!”江夫人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听说,这次拜师宴,你婆母本来是想让你操持的,却被你顶撞回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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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是打哪听来的闲言碎语,婆母是尊长,我哪敢顶撞?”江扶月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我前两天刚好病了,这才没能替婆母分忧而已。”
“原来如此!”
江夫人恍然大悟,又似是真心实意地感叹道:“唉,你说说这,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侯府要办宴席,用得上你的时候病了,真是太不巧了!”
感叹过了,江夫人又道:“扶月啊,你可不要忘了,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女,当初为了给你定亲呢,咱们江家也是下了血本的。”
“如今,你倒是过上了体面的好日子,可家里几个妹妹都还没说亲呢,你可得为她们好好想想,可千万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意气,毁了几个妹妹的前程呀!”
“你婆家如今声名狼藉,你这做儿媳的可得想想办法,可不能让人家说你没本事啊!”
江扶月敷衍地点头称是。
惊蛰和谷雨暗暗对视一眼,连惊蛰都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江夫人这话说得倒是简单。
江夫人从先夫人手里接过的是一片清明,以前还动不动就喊累呢,江扶月接的可是一摊烂账,怎么到了江夫人嘴里,就成了体面的好日子了?
江柏生像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依旧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江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重新回到江柏生身边坐下:“你看,我就说了吧,扶月心里还是有咱们江家的!这次不过就是一时疏忽而已,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江柏生冷笑一声,道:“一时疏忽?她一时疏忽,就能让侯府的老夫人连写两封信过来?这逆女简直丢尽了咱们江家的脸面!”
江夫人还想开口再劝,江柏生又开口道:“当初为了送她入侯府,咱们江家几乎把半副家底都给她了!可你看看她办的都是什么事!如今,她夫家的名声毁了大半,外人肯定要说咱们江家的女儿不会持家,这剩下的几个姑娘还有什么前程?!”
他可就指望着家里的几个姑娘嫁入高门,他好借势平步青云呢!
江柏生越想越气,干脆伸手指着江扶月,咬牙切齿道:“你娘在世的时候,这些后宅庶务都是亲自手把手教你的,可你怎么能——”
先前任他们怎么说都没有半点反应的江扶月突然抬眸看他,目光如刀,更如地狱归来的鬼魂,江柏生竟然生生打了个激灵,剩下的话也没能继续说下去。
江扶月语气冷硬道:“女儿一时疏忽是女儿自己的过错,难道父亲想把事情扯到我母亲身上吗?”
江柏生这样负心薄幸的人,哪配提起她的母亲!
想她母亲犹在时,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有母亲全心全力的爱护,哪怕江柏生在家时脾气向来不好,在她面前也总得忍着,以至于她一直以为,江柏生本就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可母亲骤然离世后,江柏生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还迫不及待地将妾室抬成续弦,妾室的儿女也都成了嫡子嫡女,人家一家和乐,她在家里的处境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如今这位江夫人早已经记恨她多时,一朝得势,更是在暗里把她往死里打压,恨不得连口吃的都不给她,江柏生不可能不知道,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要不是她有母亲留下的嫁妆傍身,只怕她现在早就成了一具枯骨了!
再后来,江柏生的官途需要侯府的助力,就把她像个物件一样塞去了侯府,父女二人往来甚少。
在侯府近乎没日没夜的操劳中,早逝的母亲便成了她心里最大的慰藉。
每每提起,她都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怀念。
江柏生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提起她的母亲!
江柏生被她的眼神震得半晌没说话。
江扶月也懒得再跟江夫人打擂台,在江柏生面前争个胜负,干脆福了福身,道:“辛苦夫人搭这一台戏了,夫人先唱着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江扶月不管江夫人蓦然难看的脸色,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哎,扶月,扶月!”江夫人追了几步,在门口停下,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还生分了呢,难不成嫁了侯府,就嫌弃咱们家了?不能够啊,扶月一向不是这种人啊……”
话音落地,半晌没听见身后有动静,江夫人皱眉转身,见江柏生竟然在发呆。
她刚才说的话,江柏生显然一个字都没听见!
江夫人气得暗暗咬牙。
——
江扶月大步出了正厅,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她的那群妹妹们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折花玩闹。
以江夫人所生的江扶摇为首,姐妹几个见她出来,纷纷面露讥讽:“大姐姐,听说你把侯府的老夫人气得连写了两封信回来告状,你可真有能耐啊!”
看着她们脸上跟前世一模一样的嘲讽,江扶月心头微冷,面上也泛起一抹冷笑:“这几日,父亲和夫人想必在家愁得连饭也吃不好了吧,不知几位妹妹有何感想?”
如今她幡然醒悟了,只希望日后,这几个妹妹别哭出来。
江扶摇“嘁”了一声,道:“大姐姐,今日锦国公府的夫人下了帖子,说锦国公府的千年莲花开花了,邀全城的官眷同赏,到时候,满城恩爱的夫妻都是要同去的,父亲也要陪母亲一起去,就是不知道……姐夫可会陪姐姐一起去?”
“咱们那大姐夫整日在花楼里日理万机,怎么肯出来一步?”
与江扶摇一母所出的江扶羽上下打量了江扶月一番,目光中满是轻视:“是呀是呀,赏花这样的雅事,自然要与心仪之人一起做才更有意思,就算姐夫真的突然有了雅兴,想必……也不会跟大姐姐一起去吧?”
姐妹几个笑成一团,再也没看江扶月一眼,说笑着离开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江扶月不由得想起了前世。
她每每回家,遭受的都是嫌弃和嘲讽,就像今日这般,可自己竟然为了这些人,一条路走到黑,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没生出来,一直操劳到死。
越想越觉得她那前世像个笑话。
此时庭院里空无一人,谷雨的嘴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这几个姑娘也真有意思,连奴婢都知道一家姐妹共荣共损的道理,先前夫人在侯府里忍气吞声,不也是为了攒个好名声,让她们日后能好说亲?她们到底是哪来的脸对咱们夫人冷嘲热讽的?”
惊蛰瞥了她一眼:“傻子才跟傻子论长短呢。”
谷雨顿时满脸幽怨:“我可听出来了,你在骂我是吧。”
惊蛰强忍住笑意,道:“夫人,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大了,咱们回去吧?”
“……嗯?”江扶月恍然回神,这才发觉头顶烈日灼人,“走吧。”
侯门主母重生后,侯府全家遭殃
回去的路上,没了秦妈妈那催命的魔音,马车里的气氛松快了不少。
谷雨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地上的影子几乎都快要看不见了,不由得出声埋怨:“这江家也真是的,这都临近中午了,把咱们叫过去,却连顿午饭都不留咱们吃,什么人呐!”
这一路回侯府,再收拾一番,都不知道几时能吃上饭了!
她饿了倒是没事,饿着了夫人可怎么办?
想到这儿,谷雨又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江家几句。
惊蛰观察了一下江扶月的神色,见她表情淡淡的,心里才松了口气:“行了,你就差那一顿饭啊?”
她不知道江扶月已经走过一世,只知道江家毕竟与侯府不同,那是江扶月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但是对于江家,江扶月难免还会有眷恋。
如今谷雨说的这番话,恐怕会惹得江扶月多想。
谷雨虽然一时想不到这么多,但却机灵得很,一看惊蛰递过来的眼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噤声。
“江家的饭有什么好吃的,”江扶月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角,“去小竹楼吧。”
从前江家做饭最好吃的厨子,现在在韶光院的小厨房,如今的江家吃不出半分从前的味道,还不如下馆子呢。
谷雨顿时眼睛一亮:“小竹楼好啊!竹笋烧排骨,青椒炒鞭笋,鲜笋鸡汤,还有红壳笋烧鸡……说来也奇怪了,这几样笋时节都不同,小竹楼竟然都能搜罗到,可真是奇了!”
“赶紧擦擦你的口水吧,一会儿可别把咱们淹了!”惊蛰嫌弃地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一提起吃的你就来劲,还说得头头是道,你这才是本事呢!”
江扶月是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此时听谷雨报了一堆菜名,顿时感觉肚子似要造反。
见状,惊蛰低头抿唇一笑,吩咐车夫再把车赶得快些。
——
小竹楼坐落于一片闹中取静的竹林中,是一座三层的小楼,从外头看来虽然古朴了些,却也十分雅致,楼里没有用人工制成的摆件做装饰,多用绿植,反而多了几分别处没有的灵气。
此地只接待权贵,所以能来这儿用饭的,身份都不简单。
掌柜刚刚引着一个客人进去,转头见江扶月在门前下车,连忙迎了上来:“侯夫人!真是稀客呀!楼上给您留着雅间呢,快请吧!”
“有劳吴掌柜。”江扶月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脚下不停的带着惊蛰和谷雨上了楼。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色摆了一桌子,江扶月被勾动了馋虫,彻底把心里那点不快抛在了脑后,开始专心享用美食。
主仆三人饱餐一顿,又在竹林里转了一圈消食,这才回了侯府。
刚一回韶光院,谷雨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夫人,奴婢给您宽了衣裳,您睡一会儿吧。”
她们刚吃过饭,又在路上晃了一路,谷雨早就困得不行了,一路都是飘回来的。
看她那样子,江扶月顿感好笑:“你若困了就回去睡,一会儿惊蛰回来,我还得看看账本。”
侯府的产业都被她全权交给了府里师爷,从以前每月查一次变成每季查一次,如今她要查的,是她嫁妆里的产业。
谷雨坚定地摇了摇头,道:“那不行,奴婢得陪着夫人!”
说完,谷雨往边上一坐,怀里抱着个隐囊,脑袋已经困得抬不起来了,却又执着地不肯躺下。
江扶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好随她去了。
惊蛰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双手费劲地提着一个书箱,里头满满当当全是账本。
书箱“咚”地一声落地,惊得一旁的谷雨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子。
“夫人,奴婢帮您一起看。”惊蛰说着,在江扶月身边坐下了。
江扶月点点头,顺手倒了一盏茶搁在一旁。
一旁昏昏欲睡的谷雨强打着精神也坐了过来,帮着磨墨和递账本。
这一看,就看了两个时辰。
外面夕阳西下,金光遍地,厨房里升起炊烟,众人开始忙活晚饭。
韶光院的书房里,江扶月看着惊蛰汇总出来的册子,眉头紧皱。
惊蛰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妥,连忙凑了上去:“夫人,奴婢写错了?”
江扶月摇了摇头。
这些产业分布各地,大多都处于热闹的城镇,只有一处不同。
凉州。
所处位置比其他地方都要偏僻,但是从统计出来的数目上看,凉州铺子赚的钱并不比其他地方的少。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凉州的铺子是何人在管?”江扶月端起一旁的茶盏。
惊蛰想了想,道:“是一位姓周的娘子,奴婢还记得,这位周娘子以前是先夫人身边的陪嫁,后来不知怎的,突然离开先夫人,去了凉州管铺子,一直到如今。”
周娘子……
江扶月对此人没有印象。
“你去给凉州那边传信,叫这位周娘子尽快交接好手里的事务进京。”
“是。”惊蛰应下,却没有马上离开,“夫人是觉得这位周娘子可用?”
江扶月微微颔首:“在凉州那等偏僻之地都能博出这一番天地,想必是个人才。”
这么大个人才,放在凉州那样的小地方实在是可惜。
她已经想好了,要想有主动权,必须先有钱。
所以这人才,必须进京为她所用。
“可奴婢记得,咱们在京城没有铺子吧?”惊蛰道。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没事,我的压箱钱没怎么用,买铺子的钱还是有的,”江扶月道,“具体的还得等这位周娘子进京来,咱们商量以后再办。”
“是。”惊蛰应了一声,便转身准备下去写信。
“等等,”江扶月突然出声叫住她,“算了,还是我自己写吧。”
这周娘子在凉州之地打拼数年才有了如今的基业,如今她贸然叫人家放弃自己的心血,回到京城重新开始,恐怕会惹得人家心中不快。
虽然是下人,主子随叫随走是应该的,但是万一那周娘子到了京城,不肯尽心办事可怎么办。
谷雨利索地铺好了信纸,又将笔递到了江扶月手边。
江扶月思索片刻,斟酌了下用词才下笔。
她很快写好信,由惊蛰亲自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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