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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2/11 22: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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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锅了!”随着一声急促喊声,紧闭的房门打开,热气蒸腾中,3名精悍的老汉手持一条*色“糖龙”冲到院子里,家中的女人腾起身来,端起竹制笸箩,一把举到“糖龙”身下。一名老汉拎起腰间挂着的麻绳,三把两把缠绕到“糖龙”身上,用力勒紧,一折两半。随后,抓住龙身再次缠绕勒紧,随着一个个晶莹透亮的糖瓜掉落到笸箩,糖瓜加工最重要的一关结束了。

做完最后一个糖瓜,陈寿祥带着自己的6个伙计,围坐在炒糖的屋里,一张小方桌上只有一盆豆腐白菜,大家抓起馒头,没有言语,端起每个人面前的酒盅,“来,喝!”

身后,炒糖的大锅里,一股股蒸汽升腾起来,“喝完了,热的时候,光了膀子拔糖。”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人们都笑了起来。

满屋6个人,平均年龄超过60岁,“传承了18代”的陈寿祥53岁。在离这儿不远的另一间老宅子里,陈佃起今年已68岁,“现在干这个的都是老人,年轻的熬不了眼。”陈佃起说。

陈楼糖瓜

熬制数百年的甜蜜年味儿

走进济南莱芜区的陈楼村,空气中会嗅到一丝甜甜的气味。相邻的两村里,街道两边不时有门面房前竖起“陈楼糖瓜”的招牌,“陈家楼,燕家庄,谁家没有个破糖筐,这句民谚道出以陈楼村、燕家庄为代表的莱芜糖瓜制作历史。

对于陈楼糖瓜的起源,陈佃起说,自己的先祖明初大移民时,从河北枣强迁来此地,年前后先祖陈孟春为谋生计,反复琢磨研制出用小米、大麦通过发酵熬制成糖浆,加工成瓜型或葫芦型糖球的手艺。

“年二十三,糖瓜粘”。古人把灶王当作一家之主,认为灶王掌管来年吉凶祸福,在人世与天地间扮演“联络人”角色。所以腊月二十三的晚上,全家人会把灶台收拾干净,摆上瓜果点心等贡品辞灶,其中最不可缺少的就是糖瓜。

据民俗专家介绍,至少从唐朝起人们辞灶就有很多讲究,比如贡品里要有烈酒,希望灶王酒后一高兴,把家中“恶事”全忘了,只记得家人的好;贡品里要有糖瓜,希望吃了糖瓜的灶王被粘住嘴或只会甜言蜜语,把家人夸得跟一朵花似的……期盼灶王“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尤其这几年,来买糖瓜的越来越多,一天最多能卖多斤。”陈佃起说,现在的糖瓜是用小米、麦芽糖和芝麻做的,对身体的健康有益,“全手工,最传统的工艺,用的都是纯粮食。”数百年来,陈楼村的村民守着这门手艺,“进了腊月门就熬糖瓜,小年二十三才是高峰,全村都停满车,开车来买。”

上过《舌尖》

记录坚守的工匠精神

在陈楼村,规模较大的糖瓜加工坊有3家,分别是年龄最大的陈佃起、“传承了18代”的陈寿祥、陈楼小米糖瓜研究会所属的产业园。3家里,陈佃起和陈寿祥以居家老宅作为手工坊,更显传统特色,研究会产业园是新建的,设施和环境更具有现代化色彩。

无论哪一家,对陈楼糖瓜品质高标准的追求都是一致的。从原料选择、熬糖、拔糖到风干、定型、滚芝麻等工序,“大家都不马虎”,对于他们来说,“名声在外,谁也不能砸牌子”。

人们嘴里所说的“名声在外”,是指陈佃起的糖瓜坊于年登陆了央视《舌尖上的中国》。陈佃起说,央视来了9个人,住在村里,拍了5天,“就是拍咱的工艺”。

谈起陈楼糖瓜的制作流程,陈佃起点燃一支烟慢慢地说,最主要的是原料好,“用最好的小米”,用石碾子碾压成小米面儿,倒进大锅里熬煮,制成糖浆后再用特制大锅炒制,此时“火候掌握不好,有一点儿糊锅”,吃起来会有苦味儿。”为此,陈佃起在这两道工序里,都要亲自上手,“交给别人不放心”。

20多岁就跟父亲学徒的陈寿祥认为,拔糖和定型是最难的,“要拔得不软不硬”,先是在大锅的蒸汽中拔上10多分钟,“这就跟和面一样,越劲道越好”。此后,再由陈寿祥和2名伙计冷拔数十分钟,让“糖龙”形成空心,其间不借助任何外力,完全靠手法和力道的准确,这也决定了最终定型的样子。

“这个关过不了,做出来的糖瓜外形不好看,每个大小都不一样。”50岁的伙计陈寿长说。他的一双手和糖瓜打交道20余年,遍布老茧,手心覆着一层厚厚的糖浆,已结干结发硬,似乎浸透了肌肤融为一体,“洗也能洗出来,不费那个事儿啦。”

1年干3个月

卖一斤7元左右挣小钱儿

有着三四百年历史的陈楼糖瓜,年迎来发展的转折,这一年它被列为山东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此后,陈楼的糖瓜文化和技艺传承进入快车道:年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同年陈楼村招募名糖瓜技艺制作者,成立了陈楼糖瓜研究会;年成立陈楼糖瓜技艺传承所,并成立全国首个糖瓜祭灶习俗文化博物馆……

文化底蕴深厚,又有《舌尖上的中国》加持,陈楼糖瓜“大大火爆了一把”,但是传承人们谈起自己的收入都连连摇头。陈佃起和陈寿祥1年里加工销售糖瓜大约3个月,“就靠年前挣点儿钱”,其他时间种田耕地,“种大姜大蒜什么的,糖瓜就是挣个小钱儿。你说什么?挣十几万?哪有啊,所有的伙计干完了,一个人合着七八千块钱。”

陈楼糖瓜出村价一斤6元至7元,陈佃起因为有《舌尖上的中国》的宣传效应,售价稍高,一斤7元至8元,“不敢再提了,咱就是批发,不管人家卖多少,咱一斤也就挣个块儿八毛的。”陈佃起说。

新时报记者调查发现,在相邻的燕家庄,礼盒装的3斤陈楼糖瓜售价也不过30元,“外地超市里,都是四五倍的价格。”

陈佃起的老伴至今还记着一件事。刚上央视那年,镇上一个人来买糖瓜,拿着去北京参加展会,“咱狠了狠心,15块钱一斤卖给人家几盒”,但随后她听说,这个人拿到北京是按个卖的,“一个卖多少?你猜猜!块钱,一个!”

传承技艺、坚守工匠精神是陈佃起和陈寿祥的拿手戏,但把这门手艺变现、经商做生意显然不是他们的特长。去年有电商主动找上门来,以陈佃起的名义在网上销售陈楼糖瓜,“全是小年轻的,在网上卖,咱不知道人家挣多少钱。”陈佃起说。

新时报记者查询得知,网上陈楼糖瓜的售价是该村价的2倍至3倍,也有电商是论个售卖,折合一斤售价约为出村价的4倍。

年轻人不愿接手

传承问题急需破题

作为陈楼糖瓜代表性的非遗传承人,陈佃起面临的最大苦恼是“孩子不愿意干!在莱芜市区开了一个面馆,又不累,挣钱比这个多,怎么劝也不干。”陈佃起把“熬夜”称为“熬眼”,加工期间每天凌晨4点起床,“开火就不能停”,熬糖、炒糖要24小时以上,“你看那个看火的伙计,昨天晚上7点到现在(当天15点)还没睡觉,年轻人熬眼不行啊。”

在陈寿祥的炒糖屋里,新时报记者体验了一下拔糖的过程,满屋的蒸汽让人气短,“糖龙”越拔越劲道,反弹回力越大,两三分钟下来,记者的额头已布满汗珠。“也就是老头儿没事在家里干,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谁来干这个?又累又不挣钱。”陈寿祥说。

陈楼糖瓜的工艺决定了其成品的甜度极高,有的加工户还会添加白糖,结果就是其甜度几乎超越了市面上所有在售糖果。据零售界的相关人士介绍,“这样的口味可能更适合老年人,他们那一代人毕竟吃糖要靠票,很多人一年四季吃不上几次糖。现在的年轻人喜好不同,对甜味儿要求多种多样,什么桔子甜、草莓甜、蓝莓甜……糖瓜是最传统的甜味儿,也影响了市场认同度,成为季节性、节日点缀型的产品,无法如普通糖果一样,平常也可以销售。”

在陈楼糖瓜身上,有着“中国年”的最古老印记,作为承载传统年味儿的代表性文化遗产,其不仅仅是一种商品,也注定无法用商业规则约束它。在它的身上有着古老中华传统文化的密码,打开它的正确方式也许并不是赋予它太多的商业属性。因此,如何解决其传承人问题,就更需要在商业属性之外破题。

新时报记者采访离开时,再次谈起陈楼糖瓜传承人的问题,陈佃起苦笑了一下说:“传不了儿子,就传徒弟,我收了3个徒弟,都50多岁,将来再让他们传。”

沉默了片刻,他低头整理着加工好的糖瓜,“过年回来,再给他谈谈,好好谈谈。看看能改了主意吧……”陈佃起嘴里的“他”自然是指儿子。

站在自己的糖瓜加工作坊的门口,陈佃起同记者挥手告别,回身对屋里的徒弟们说:“干起来!今天晚上别睡了。”他的语气低沉有力,含有一份坚定。

明天的太阳在等待着他们。也等待着每一个关心陈楼糖瓜未来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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